张鹏虽买了新手机，但不怎么用，许沁柔一个月下来也就从他那里收到这一条道歉短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信息也没有电话打过来。她做工也忙，加上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便没有主动联络他，晚上熄了灯躲在被子里也无非是看看常伟的短信。常伟这段时间不常给她发，算算日子，现在他应该在忙期末考试。他上次说了，高一的期末考试关系到文理分科和分班。一天晚上她得闲，给他发了一条考试加油，祝愿分到重点班。
没一会儿他竟然回了：“考完了，我死定了。”
许沁柔笑了，笨拙地按着键盘，她手机打字速度一贯就慢，应该是原身小学拼音没学好的缘故，有时老分不清前鼻音后鼻音，打出来总出错：“不会的，你很聪明。文科的东西背不下来就去学理科，把数学物理提上去。”
他五分钟后发给她：“数学物理也毁了。那些题目我真的做不出来。我不是念书的料。”
她也没别的可说的，只能象征性地鼓励几句，要他加油，然后就以一条劝诫做结尾：“早点睡，睡不够没法好好听课。”
她准备收起手机睡觉，这时它震动一下，拿起一看，是张鹏发来的：“你这个月哪天休息？”
和常伟聊完天，她心情舒畅不少，加上她和张鹏的矛盾也是上个月的了，现在想起来也不生气，于是回他：“下个礼拜四。”
星期四那天，许沁柔起个大早，去门口早餐摊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太久不开荤身体跟不上，她这两天来例假，走路都不稳。啃完包子回到厂子大门口，张鹏正站在那里冲她笑。大男孩笑容澄澈，她心里再多怨气，看一眼也消解了，隔着十来米远就对他挥手。
她一挥手，他更来劲，小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我签上了！”
许沁柔猝不及防，被他钳在怀里，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什么浪漫想法也没有，只顾着推他：“放开我，你好臭啊，都要馊了，快去洗澡！”
周围有许沁柔的小姐妹，看到了无不发出嘘声，其中有胆大的直接喊出来，要他们进展快一点。张鹏听了，不松手也不辩解，最后还是许沁柔自己把他手掰开：“喂，你们长年累月住网吧，有洗澡的地方没啊？”
“男厕里间有，水管子拧开往身上冲就行，有几个人买了香皂，大家轮流用。”
真是把网吧住成集体宿舍了。许沁柔无奈，带着他去上次和常伟去的最便宜的小旅馆给他开了个钟点房：“我犒劳你，房费我来结，你进去好好洗个澡，浑身上下都不能放过。你闻闻你身上的味道，怎么忍得下去啊！”
他进浴室洗澡，她就在外面房间等着，给他计时，洗不满四十分钟别想出来。等他关水，她叫他先在里面待一会儿，然后自己跑下楼找了一个小摊，给他买了身新衣服。八壹中文網
“哇，对我这么好？”
“我都挑最便宜的，这身也就四十块，应该穿不了太久。只是不想看到你原来那身了。”
换上新衣服，吃饱喝足，张鹏带着她去网吧，要对她炫耀一下自己的新文。据他所说，他的文章上了新人榜之后点击率和收藏评论蹭蹭蹭上涨，再撑一周差不多能入vip了。
“有订阅就是真正挣钱了，不用靠全勤混日子。”他感叹道，“全勤也不好混，一个月写十几万字，到手才几百块。算下来还不如做日结划算。”
“做日结哪有这个有前途。”许沁柔笑道，“你眼光放长远点。喂，还没问你，你是按照我说的改的开头吗？”
他做足了心里建设，此时大方承认：“嗯。其实我自己也明白，虽然当初编辑回信只说不给过没点出原因，但肯定是节奏感和阅读感，没说的。但被拒绝心里总是不好受嘛。”
许沁柔不说话。他碰了碰她胳膊：“还生气哪？我道歉，上次我嘴巴太贱了。”
她懒得和他计较：“算啦，能过稿就行。我一个初中生怎么能指点你这个大学生呢。”
说话间她点开网站，张鹏的小说在新人榜上位居前列，如他所言，收藏相当可观。前三万字的节奏变得比之前紧凑许多，删了可有可无的描写后文章更加清爽，她读着读着竟然也读进去了，直到网页显示本章已是最后一章。她戳了戳旁边的作者：“喂，快点更新，我等着你投喂呢。”
张鹏早已打开word努力耕耘：“马上马上，我这不刚入门嘛，三千字再快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啊。”
她督促他写，硬生生逼着他在三个小时内马不停蹄码出来一万字。完事后他不停地蜷曲手指又放开，龇牙咧嘴：“我说，你适合去当编辑，太狠了你。今天是我码字的最高纪录。”
他往她身上一瘫，毫无形象：“我饿了，快点请我吃面。加卤蛋和火腿肠。”
许沁柔敏锐地觉察到，自从早上那一抱过后，他的小动作较以往明显多了起来，一会儿搭她肩，一会儿往她这边靠，连带着她的心跳也剧烈起来。她挣开他，去外面的面馆买了一份真正加了肉的肉丝面，再问网管要了火腿肠和卤蛋，递给他：“喏，最丰盛的一餐。吃完了就送我回宿舍。”
从这天开始，张鹏给她发短信的次数频繁起来，颇有常伟的势头，完全不在乎短信费，大半夜和她交流小说构思——往往是他单方面发信息，许沁柔大多时候已经睡着，不会当时就回。翌日晚上做完工回宿舍，洗漱完躺床上她才有时间对他的想法品评一二，有时兴起会给他打出一篇书评来。第二次休息日她过去网吧找他，发现他注册了另外一个小号，名字叫“阿柔”，把她在短信里所有的评价，或长或短，全部发到自己的评论区，每次还加一句“写得太棒了”或者“真是一本好书”，看得许沁柔咯咯直笑：“你这人够不要脸的。”
“这不都是你自己写的嘛，我就当个搬运工。”他离开书评区，给她展示自己的订阅收入，“均订两千五，不错吧？”
换算成人民币收入，这笔钱够负担他租房子和生活费了。许沁柔惊叹道：“你真是天生适合干这一行。”
他笑得特别灿烂，从背包里摸出一沓纸：“喏，第二个惊喜。”
那是一份租房合同，房屋地址在靠近关内的一个老旧小区，条件不算太好，但与网吧已是天壤之别。
许沁柔得承认，这一刻她甚至有点嫉妒他。为什么就是有人有这种好天分，就算沉沦深渊，想爬出来也这么容易？
张鹏见她脸色并无自己想象中的惊喜，有点疑惑，推了推她肩膀：“你不高兴？”
她强迫自己支颐展颜：“当然高兴，你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了。”
“不光是我。”他正色道，“阿柔，你明天就去工厂辞职吧，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打听过了，小区外面就有各种餐馆，你先去那边做一阵子服务员，反正我有租房子你不用担心吃住，等我真的写出名堂来你就辞职，我出钱让你去学技术，或者你想继续上学读书，将来考大学，都行。就是我现在还没搞懂你这种情况要怎么入学，直接挂名读高中不知道行不行，到时候再去招生办或者教育局问问吧。”
许沁柔怔怔地望着他，被这个惊喜完全砸懵了。她完全没想过张鹏能计划得这么细致，把她的未来都做了考虑。她自己都不敢想的事，被他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张鹏迟迟听不到她回应，原本高涨的心情一点一点磨灭，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不愿意？”
怎会不愿意？许沁柔心中的天平无限制地往他这边倾斜。
就此停留在他身边，没什么不好的。她对他算不上高攀，这段时间她也见证了他的人品，总的说来靠得住。于是在纠结一分钟后，她拿定主意，带着笑意看着他：“愿意啊，只是你还没说清楚，我和你住到一起去了，我们两个算什么关系啊？如果你说是室友关系，我觉得还是算了，我从来都不缺室友。”
张鹏到底是缺乏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憋红了脸也说不出句好听的：“一男一女都住到一个屋了，你说还能是什么关系？”
“一个屋？太快了点吧。”
“一个屋又不是一张床，分房间的好吗！”张鹏显得有点气急败坏，“我不是那种诱拐未成年少女的人渣！”
许沁柔拍板同意：“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辞职。你说话要算话，可别我住进去了你再找个由头把我赶出来。就算吵架也不能。”
“说了我不会的。再说我也没要你不工作，你学出来了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现在就想我升学毕业啦？先看看你能不能挣出这笔钱再说吧！”许沁柔打趣他。
“肯定能。我还能挣得更多。”他信心十足，眼神笃定，和她最初见到他时的废柴模样判若两人。许沁柔由衷地为此感到欣喜，并竭力避免去想自己还在原地踏步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