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非常疼。
这是许沁柔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受。
脖子、腰杆、腿，还有某个隐私地方……无一不是又酸又痛，撕裂感贯穿周身。偏偏她眼皮子还像糊了一层浆液，就是睁开也看不清四周。
有一双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按在床垫里：“阿柔你醒啦？等下来吃点东西，我买了小笼包和豆浆，还有炒饭。”
这是谁？声音好耳熟。
许沁柔将骨头里最后的意志力榨出来，强迫自己睁大眼睛，邓万龙的脸占据了她视线的一大半，还有一小半是暗黄色的天花板。
这里绝不是医院。昨晚还“奄奄一息”的病危患者此刻在她身边生龙活虎地爬上爬下——他失手把遥控器弄到地毯上了。
待意识回笼，许沁柔噌地一下坐起来，自己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昨天过来时的那套衣服，连内裤也换了。内衣倒还是那件，下身则穿着一条纸内裤，这绝不是她自己的做法。虽然身上没有痕迹，但带着沐浴液的香味，而她昨晚迷迷糊糊的，绝对不可能自己去洗澡换衣服。床单皱巴巴的，倒是看不出多少污渍，但这么多的细节足以表明昨夜发生了什么。
“你、你们两个——”她瞪着邓万龙，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但觉生活异常荒诞。
他慌忙将她按回床上，欺身抱住她安抚哄劝：“昨晚我动作很轻的，没伤着你，而且我会负责，真的，我会和你结婚，你永远不用担心我抛下你——”
直到这时，怒意才席卷了她全身，她拼尽气力扇了他两个耳光，揍得他鼻子嘴巴都见血。大概药劲还没完全过去，这两个巴掌打完，她自己又虚脱般倒回床上。
邓万龙捂着脸爬起来，没还手，还是好言好语：“我认真的，我会娶你，肯定不食言。到时候咱们生个大胖小子，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了，我一定对你好。”
他做下这种事，还在和她“畅想未来”呢。许沁柔怒火攻心之下真有点想笑。
“你给我听好，”她指着他的鼻子，“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对我做这种事，但这事违法，等下我就去报警，还结婚生子，你等着进局子吧！”
邓万龙抱着她，让她的力气使不出来：“我知道这事儿我干得有点混蛋，可你总是不答应我，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会很尊重你。我明年就能申请退伍了，你再等我半年不到我们就可以见家长领结婚证。”
“开什么玩笑！”她拼力挣扎，“你放开我！我去告你！你他妈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嘘——小声点，你也不想把其他人引过来吧。”邓万龙捂住她嘴巴，“这是家小旅馆，大堂摄像头就是个摆设，而且我帮你洗了澡换了衣服，任何地方都没放过，你很难找到证据，何况你没反抗没受伤，去报案也没用，何苦让自己白跑一趟呢。”
许沁柔想起初中时被那群半大混混轮了一遍，原身事后也没得到任何说法。他是对的。没用。
不不，她逼迫自己打起精神。y市虽远远谈不上发达，但也不是十八线小县城，也许可以试一试。
冷静点。不要这么早缴械投降。
大概看出她心思，他补了一刀：“何况要是我留了纪念物，对你不是更不好？”
她瞳孔一缩：“你拍照了？还是录像？”
他不答，亲昵地蹭她：“你猜猜有没有嘛。”
纵然气得七窍生烟，许沁柔此刻也别无他法。她只能慢慢表现得平静，好让他早点放了她。中午时分，他把衣服和手机还给她——两者都完好无损，不过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我去叫出租车，送你回去。”
退房时她企图拉着前台小姐，告诉她自己被下了药，这不是她自愿的。邓万龙也表现得十足冷静，对前台笑了笑：“女朋友又闹小脾气了，别在意。”
今天这个前台和昨晚的前台不是同一个人，她没看到昨晚邓万龙抱着昏迷中的许沁柔上楼，只觉得一头雾水，看看她又看看他，没做出回答。
这地方很偏，好不容易才等来出租车，许沁柔十分抗拒邓万龙上车，当着司机的面骂他：“畜生！别上来，师傅，拉我去派出所，这人给我下药——”
她吐出这几个词时面无表情，态度称得上理智，然而邓万龙一副宠溺又无奈的神色：“好啦宝贝儿我错了，别生气了，不就是没买对手机嘛改天我给你买个最新款，别气啦别气啦。”说着就挤上车，还把她搂在怀里。许沁柔全程抗拒，但司机师傅明显站在邓万龙那一边，笑道：“男女朋友闹矛盾啦？你男子汉大丈夫多哄哄人家。小姑娘你也别无理取闹，姑娘家不能说这么多粗口的，这些话说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好。”
她只差一口血喷出来，满怀厌恶地被他搂了一路，到了住处楼下，他付了车费，还要送她上楼，被她斩钉截铁地拒绝：“滚。”
邓万龙没有强求：“你现在体力不行，最好去和奶茶店请个假。要不我帮你去请？”
她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作势往他脑袋上砸，他笑着举起双手小跑着离开。此情此景无论谁看到都会觉得是情侣之间的小矛盾，甚至是小情趣。
上楼给手机充电时，她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做。她脱光了站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身体，力图找出伤口，但是枉然。本来就是在昏迷中被侵犯，毫无挣扎的痕迹，刚才她揍他他也没还手，药物后遗症过去后，下身也不痛不痒，显然是没受伤。她还有点常识，知道遭遇这种事情后不能去洗澡，要最大程度保留证据，但他也知道，并且已经把她洗得干干净净。
而且他昨晚没有有戴套。念及至此，恐惧划过脑海。怀孕，染病，这些就算能作为有效证据，但是摊上哪一样都够她喝一壶。
自己真是够蠢的。她缩在沙发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为什么就不坚定拒绝陈锋，他爱跪就跪呗。在车上又为什么要喝他给的酸奶——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就算没有开封也可以下药，用针孔注射进去就行。如果她意识清醒，他们是断然不敢来这一手的。
说到底她还是太信得过他们，以为穿上那身衣服就不会或不敢乱来。
木已成舟，后悔莫及也没用。她擦干眼泪，没换衣服，只理了理头发，拿上手机就去找最近的公安局。年关将近，他们也有业绩要求，因此虽然对她的阐述将信将疑，还是做了笔录，让医生把体液提取出来，然后传唤邓万龙和陈锋。
警方下命令，他们赶紧到场，在公安办公室对质。把能查的监控都查了，小区和楼道的监控显示许沁柔是自愿跟着陈锋走的，交通监控拍不了那么仔细，而且下了高速就拐进了一条小路，那里是没有监控的。旅馆也没有录像，往后的事情全都一片空白。许沁柔身上虽检测出残留的体液，但没有其他伤口，看不出被强迫的痕迹。两人说辞完全对立，一个说强来一个说你情我愿。旅店已经把床单洗了，这一环的物证就此缺失，现在查血查不出有迷药的痕迹，前一夜值班的前台也粗心大意，没注意到邓万龙什么时候有架着人进来，陈锋也早就把酸奶盒子、迷药和针管处理掉了，想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邓万龙那句威胁真的只是威胁，照片视频一概没有，加上他们周边认识的很多人都说他们是情侣关系，还在许沁柔屋里找到很多来自邓万龙的礼物，这事儿看起来愈发像是许沁柔翻脸不认账。
局里还有两个杀人案要破，相比之下她的事可以说是不足挂齿。她没有本地的关系网，也没有钱，他们却是认得不少人的。多方条件都对她不利，于是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不予立案。还规劝他们，小情侣有矛盾私下解决，动不动闹到公安局来简直浪费警力。再说就算是真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还大肆宣扬，简直不想要自己名声了。
走出公安局大门，她一直顶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辞掉奶茶店的工作，在家躺了半个月。此时已经是春节前夕，出了这件事，上次常伟放假他们没能见面。他在qq上追问她发生了什么，许沁柔紧绷的那根弦断了，难以用文字诉诸，便告诉他春节见面再慢慢说。
“不是好事。”她说。
很快他回复道：“你春节回家吗？你不回的话我也不回，就在这里过吧。”
她看着手机哭得一塌糊涂，发出“可爱”和“调皮”的表情：“好啊，你陪我在这里过新年。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