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柔代替原身活了十多年，十多年来她做什么什么不成，力气总是使不到点子上，偏偏这一次踩点踩准了，准得可怕。
那把剪刀捅进了吴志敏脖子的大动脉。
他就算现在躺在手术台上，失血这么多也救不回来。她看着他软倒在旁边，良久，伸手一摸，原本温热的身体已经变冷。她脑中混沌一片，不知在原处坐了多久，反应过来时往不远处的楼上一看，灯基本灭完了。她没有手机和手表，估摸不出时间，但看熄灯情况，可能已经是凌晨。这里昼夜温差较大，被他拖出来时她没穿外套，这会儿冷得流鼻水。
好在钥匙是揣在裤兜里的。刚刚打斗时飞出去，她在草丛里摸到它。多亏这里偏僻，没什么人路过，她呆了这么久也没被发现。身上的衣服染满了血，她脸上头发上也都是血。但愿上楼时别碰到人，不然彻底瞒不住了。
蹑手蹑脚上去换了衣服，洗了把脸，她拿上自己和常伟仅有的家当，血衣也塞在里面，而后下来把吴志敏的尸体拖到草丛深处。可恨周边没有池塘，要是有，这一推进去，他又没有家人，猴年马月才会被发现。发现时恐怕也是白骨一具，有效线索消失得差不多了。
不不，现在科技发展起来了，法律也比以前严密很多，不能再用原身3号那个时代来考虑现在的事。许沁柔逼迫自己面对。这事说起来还是吴志敏先动手，把她生拉硬拽下来，直接在草丛里剥衣服，做出这种行为，他和初中那群畜生没什么区别，有所不同的是他成年了，要背责任了。从这个角度来讲，她这算是正当防卫，照理说不会被判刑。
但她马上想起结婚证。她把它撕成碎片也不能改变他们是夫妻这个事实。老公老婆之间，能算强来么？况且谁知道防卫过当究竟是如何界定的。
许沁柔思绪拧成麻花，一会儿想去公安局投案自首，一会儿又想毁尸灭迹远走高飞。她把吴志敏的尸体往更隐蔽处又拖了拖，找来树叶树枝和石头，草草掩埋一下，把血迹也勉强盖住。然后决定先去找常伟商量。
到达酒吧街时已是凌晨三点半，离他下班三小时不到了。他看到她来，诧异道：“大半夜不睡觉啊？叫你别出来的。”
“你快和我回去。”许沁柔压低声音，“我把他杀了。”
常伟瞪了她足有五秒，像是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我说，他已经死了，被我捅死的。”许沁柔重复一遍，拉着他手腕就把他往外拖，“在这里不好说，你今天就早退吧。”
在路上她把前因后果简略一说。见到吴志敏尸首的一刹那，常伟就作出决定：“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叫辆黑车来。五公里外有个湖。”
许沁柔瞬间意会：他果然选了最极端的路子。
她拉住他，心存犹豫：“我要是自己去报案，判了防卫过当，就什么事都没有。”
“不可能，你别想了。”他斩钉截铁，“他们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你帮我抛尸，你也是帮凶。”她将后果告诉他。
“别废话了，顶多四个小时天就亮了。”他匆匆离去。大概半小时后他真的喊了一辆车来，许沁柔先坐上去，和司机聊天套近乎，叫他等等，男朋友还要搬行李过来。司机顾着说话，自然顾不上注意他们的“行李”是什么。吴志敏的血基本干涸，不会一路滴滴答答，常伟把他抱进了后备箱，吩咐司机开车。天不亮跑去湖边，司机难免担心小情侣是不是想不开要殉情，许沁柔一路强颜欢笑，不停地说高兴的事，竟然真的大笑出来，说他们两个都是出来打工的，这边枯燥寂寞，休息日也少，听闻湖边景色美，能看日出，就挤出一个休息日专门来等。
“我们特意买了帐篷，想在这边过一夜再回去。”她说。
“你们是被什么人骗了啊。”司机笑道，“去湖边住等于喂蚊子，再说这里也没有好景。真要看美景，得去泸沽湖，这连个水库都算不上。”
“这不第一次嘛，之前都没有出来玩过。”她尽可能自圆其说，“经验不够，我想了想，应该昨天下午请假过来的，这样就不用大半夜打车。什么正规车都打不到。哎，叔你也辛苦啊，跑车跑通宵。”
此话一出，司机开始与她拉家常，注意力彻底被吸引走了。到了湖边他还意犹未尽，常伟顺利把吴志敏的尸体搬下来，许沁柔付了钱，与司机告别。这条路不用掉头，司机沿着路继续往前开就是，不会看到地上的东西。等他车开走，常伟拖着头，许沁柔拖着脚，把尸体往湖里一扔，大功告成。这时倒真的赶上太阳升起，初升的阳光柔和温暖，一点也不刺眼。他们看着天边，静默不语。许沁柔见阳光温柔地洒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忽然觉得要是现在和常伟一起跳下去也不错。
日出看完了，该清醒了。常伟带着她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他们跑了两百米左右，拦下一辆的士，赶回住处楼下。虽然尸体处理掉了，但血迹还在。许沁柔找了个黑色大塑料袋，他们把沾了血的杂草和石头全部塞进去。不知道有多少用处，做了总比不做安心。
做完这一切，他叫她收拾好所有东西，再去叫车。这次跑的距离很远，他把自己一个星期的工资用在了车费上。
“你要带我去哪啊？”中午吃面包时，许沁柔小声问他。
“不用你操心，我来弄就行。”他低声道。
司机在车外面透气，吃盒饭。大概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真正做出来后，她心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沉重，竟还有力气打趣他：“没看出来，你在毁尸灭迹上这么有天赋。”
这个玩笑不好笑。他沉着脸，又发不出火，只摇摇头：“你少来了。”
“喂，”她戳戳他，“我一直想问你，当年我探视你那么多次，为什么总是不见我？”
“见了又怎样。你就不和他结婚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和怨怼。她心里酸酸软软的，忍不住伸手拍拍他胳膊：“真的。你要是那时候不推开我，我绝对等你出来就和你扯证。你那个态度，我一直以为你在怪我，怪我把你害进局子。”
常伟两根手指捏着眉心，好半天才长叹一声：“不说这些了。”
他带许沁柔去找了翔哥。大块头在酒吧里喝得烂醉，被他叫出来时差点就认不出这个小兄弟，准备叫人把他暴打一顿。常伟抓着他头发逼他看着自己：“大哥你清醒点，我有急事找你，拖不得！”
大块头使劲甩脑袋，才把眼前的人和脑中的轮廓重叠，赶紧带他们进包房。常伟开门见山：“我们要去缅甸，就这几天的事，翔哥你能帮忙么？”
许沁柔全程旁听，看着常伟和他把这事谈妥。去缅甸？果敢？那是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
她连英语都不会说呢，缅甸语？别逗了。去了怎么生存？听他们说赌客特别多，形形色色的白面和合成药遍布全城。他们难道要做这一行吗？
奈何这是常伟的哥们，她不能随便插话，大块头一看就不是那种会把女人放在眼里的人。
但好在他有路子，五天后果真带他们抄小道进了果敢。坐在摩托车后座，许沁柔但觉眼前的一切都虚幻得像一缕袅袅青烟。她想起来了，大块头还说过，杀了人的逃犯也有不少是来这里的。
做梦也想不到她有朝一日会在法治社会顶上这个名头。前些日子还和系统纠结结婚证离婚证。能纠结这些，现在看来竟也是美满的生活。
大块头帮他们向当地的地头蛇打了招呼，拜托不要太为难他们。许沁柔和常伟在一间小屋里暂且住下，她现在对常伟的狱中生活真有点好奇了：“你们监狱里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啊。”
“是啊，有小偷小摸进来的，也有他这样的。”常伟这时候才流露出几分笑意，“像学校一样，什么人都有。”
她靠在床头，心又开始惴惴不安：“那我们今后靠什么过活？我们连语言都不通。别告诉我你真的要去做那些行当。”
“听他说这边华人也不少。”常伟托着下巴，“我想开个小饭馆，不知道行不行。我们干不了别的，总得有个自己的营生，不然等着饿死吗？你这阵子研究一下厨艺？我先去干点苦力活，攒点本钱。”
她无言以对。也想不到更好的路了。这是她执行任务以来，最像私奔的一次。既然是私奔，就别指望能光明正大，逃出去了也不能。
“你说，”她突然担心，“他们会不会跨国来抓我们？”
常伟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是什么人。他摇摇头：“我看不会。每天案子那么多，他又没家人，失踪了也没人管。等到尸体被发现，顶多备案一下，没人跟进，很快他们就会放弃的。跨国来抓，要花多少功夫啊。”
她一个杀人凶手竟然开始为被害者感到悲悯：“没人惦记就是这么凄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