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已经从孟星谣的眼中看到了她的回答,她的回答是——要。
沉默须臾以后,孟夜言才是深呼吸,道:“那就如此做吧。”
欲成大事者,总是要舍弃一些什么。
何况,还是舍弃一个从他们小时候起,就如此不待见他们的孟家。
他不该那么心软。
孟夜言再抬头时,眼中更是充满了坚决的神采,“舅舅,表哥,我们应该怎么做?”
当得到了孟夜言如此的回答,孟星谣一瞬间便是觉得,阿言长大了。
阿言比她心善,亦是比她心软。
他的成长,就是要学会割舍一些自己的心软。
只是孟星谣的心中却也在想,若是可以的话,她情愿阿言还是那般心善的孩子。
不过,情势并不允许那般。
他们,终究是要成长。
得到了姐弟两人的同意,容秉与容奚余皆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容秉才缓缓说道:“夜言,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们来说,许是有些困难,不过,看完这个以后,你们或许并不会觉得那般困难了。”
容秉说完以后,给容奚余递了一个眼神。
随后,容奚余取出了贴身收放着的许多来往信件,有些是信件,而有些是证词。
“你们两个可怜的孩子的母亲,我那可怜的妹妹,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生夜言的时候难产而死啊!”容秉说着,脸上已经有了悲痛的神情。
他的手挡在了自己的脸前,那眼眶之中,亦是微微的湿润。
这话一出,孟星谣与孟夜言两人皆是愣住,孟星谣对容凝的印象也就那么些许,而孟夜言对于容凝更是没有任何的印象,除了那么一句“她是被你克死的”!
整个孟家之中的人都在说他命硬,克死了容凝。
他便相信了,于此,他从来不会过生辰,因为他的生辰,便是娘亲的祭日。
这么一句话,几乎贯穿了孟夜言的整个童年,直至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孟夜言都是觉得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到了后来,孟夜言长大了,他也才是明白,原来小时候自己听到的那么一些话,其实都是顾云荷授意了家中下人所说的。
否则的话,他们又怎么可能那般嚣张,无所顾忌的去伤害一个孩子的心?
孟星谣眉间的折痕愈是生了一些,“舅舅,娘若不是那般离世,那便是有人害的?”
不是生阿言的时候死的,那么就是被人害死的。
只是因为时间相差不多,传出来的,那就是生的时候死的。
“这一封,是那时候给容凝接生的产婆说的话。”容秉翻了翻放在小桌上面的许多来往信件,夹在信件之中的,更是有一份证词。
“产婆现在被我们容家留住,只要时机到了,便可带着她前去作证。这是她亲手按了手印的。”容秉将这一份挑了出来,递到了孟星谣与孟夜言的面前。
孟星谣打开看了起来,而坐在孟星谣身边的孟夜言也一并凑了过来。
这上面所说——
在十几年前,孟家原配夫人容氏将要临盆,妾氏顾氏寻来,让我在容氏临盆以后,在容氏的脖颈处抹上一样东西,我那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在巨大的钱财诱惑之下,我还是答应了下来。我就按着顾氏所说,等到容氏生出了一个儿子以后,在容氏的脖子上抹了她交给我的东西。
就在抹完以后,我发现容氏竟然慢慢的咽了气。那时候,我的心中很害怕,我就知道顾氏给我的东西是害人的东西啊。我怕被追问责任,我不想担着这个罪名过活,周围没有其他的人,我就说是容氏是难产而死。而孟家的人竟然对于这个消息,没有一点点的悲痛,就连孟家老爷,都也只是吩咐让人下葬,之后也就仅仅是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就离开了这里。好像是对于这个原配夫人的死,没有一点的难过。
我没有心思去同情别人,可那时候的我知道,我不会被逼问,为什么容氏会难产而死,我的心中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后来,我后怕的离开了孟家,出了孟家以后,顾氏找到我,又给我了一笔钱,说是让我永远不要出现。我知道,这家族之中女人们之间的斗争永远不会停歇,我怕我会被顾氏灭口,可不知道是为什么,顾氏好像笃定就算事情败露,也不会怎么样的缘故,饶了我一条命。
等着孟星谣与孟夜言将这上面所写的全部看完以后,孟夜言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
他一直以来的阴影,就是他觉得,是自己的降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是他一生都迈不过去的坎儿。
即便现在他的身边还有姐姐,姐姐教会了很多,虽然也是说长姐如母,可是姐姐终究不是母亲。
他不会忘记,在自己小的时候,被孟兰烟扔了石头,他的身上全是被石头砸肿划破的伤痕,血迹斑斑,可是他却只能自己躲在角落里面痛苦。
因为那时候孟兰烟所说的就是:你这个丧门星!是你克死了你的娘!
他竟是发现,他对于这句话,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力。
孟夜言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有些事情啊,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可还是像是一个烙印的痕迹一样,只要提及,只要看到,就依然会清晰的感觉到,在烙铁烙下来的时候,是有多么的疼。
孟夜言紧紧咬着牙,眼眶之中湿润不已,他伸出手抹了抹自己眼前的泪。
孟星谣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他们进入到这里的时候,她瞧见了舅舅与表哥的神情皆是沉重。原来,是因为今天所说之事,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虽然是拥有原身的记忆,可是终究不是原身,她不会像孟夜言那么难过。
尤其是,阿言这个孩子从小的时候,便是走不出克死了母亲的梦魇之中。
对于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的阿言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而眼下,分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当阿言尝试着将这样一件事情放在心底的时候,却有人突然来告诉他,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他的过错。
孟星谣难掩眸中的心疼,看了眼身边的孟夜言,他还是因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身子紧紧绷着。那落在一边的手,更是被紧紧握成了拳。
怕是指甲嵌入了肉中,也不及他此时此刻心中的疼痛酸楚。
孟星谣的手轻轻覆上了孟夜言紧紧握着的拳头,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阿言……”
“不知舅舅,是怎么知道的?”出声说话时,孟夜言的喉间已经有些哽咽。
分明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为何到现在,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