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沧泽乖乖任他抱在怀中,吸着鼻子,压抑着自己想要号啕大哭的欲望,抽泣着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爸爸妈妈了。”
那被针扎的一点痛麻扩散开来,沈山诚觉得他整个人都要酥掉了。
他勾住顾沧泽的下巴,低头轻轻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点吻干。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打开的门漏进来一点光,沈山诚双眸沉沉地看着顾沧泽,似乎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歉疚“阿泽,对不起。”
他应该早点注意到针对顾氏的阴谋,早点出手救他,这样,他的小太阳就不会失去父母,不会这般难过了。
顾沧泽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沈山诚这是在给他道歉?为什么?而且,他眸中似乎有泪水。
这一定是他的幻觉。
沈山诚抱他的力度像是要将他揉进怀里,男人吻干他脸上的泪水之后,又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温柔极了,跟以往的霸道入侵不一样。
这一切都令顾沧泽受宠若惊,他闭着眸子回应着,渐渐忘了哭泣。
第二日是周末,沈山诚主动提出带顾沧泽去祭拜他的父母。
顾沧泽听到抬起头,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山诚,似乎是确认般“真的吗?”
沈山诚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是真的,我何曾说话不做数?”
得到确认,顾沧泽其实很开心,因为他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去祭拜父母了。
不是他不想去或者忘记了,而是因为开学之后,他周一到周五要上课,晚上下了课又要回别墅陪沈山诚,周末没有沈山诚的允许,不能随意出门。
他记得刚跟沈山诚的时候,有一次他想父母想得厉害,小心翼翼跟沈山诚提了。
那时候沈山诚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刚大发雷霆,他不知道,正好触了霉头,被沈山诚狠狠折腾了一番,从此之后,便不敢跟沈山诚提祭拜父母的事了。
此刻他虽然高兴,但也不敢表现得十分明显,只低头偷偷勾起唇角。
沈山诚看着顾沧泽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某处忽然狠狠痛了一下。
他想起那次,他因为刚拿到高川和顾沧泽曾经的那些亲密照片而恨不得杀人。
顾沧泽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跟他提出去祭拜父母,那看向他时没有爱意只有小心翼翼的眼神令他怒火上涌,他一时生气,就将人狠狠折腾了一番。
是他把人伤得太深了。
沈山诚将顾沧泽搂在怀中,轻轻吻他的发顶“傻瓜,想笑就笑出来,憋着干嘛。”
顾沧泽乖乖任他抱着,顺从地点头“嗯”。
然而还是垂眸掩饰着笑意。
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沈山诚面前的拘谨。
顾父顾母死的时候因为没有钱安葬,便只能找了个火葬场火化。
那时候,顾氏的所有资产被查封,包括他们住的豪宅。
顾沧泽被赶了出来,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抱着两个骨灰盒睡在街头。
有一次,沈山诚偷偷去看他。
那是下雨天,雨势不大,但足够将顾沧泽淋个透湿。
他才十八岁,身躯瘦弱,因为抱着两个骨灰盒,公共场所全都不让进,只能缩在角落里,用身子保护着骨灰盒不被淋湿,自己却全身都湿透了。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被人嫌弃、驱赶,只能缩在角落里忍受着风吹雨打。
看起来,可怜极了。
沈山诚撑着伞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把大手捏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似的疼。
后来,他想办法联系到顾沧泽的小姨,给了一百多万,并且承诺那些债主不会找上她们一家,小姨才肯将顾沧泽接了回去。
那一刻,他站在雨中,差点忍不住,将他接回温暖的房子里,抱在怀中,告诉他,有他保护他。
可他终究没那么做,他是个一本万利的商业家,感情上,也不可避免带了商业家的本性。
他要在最关键的时机出手相救,让顾沧泽永远也离不开他。
最后他做到了,却差一点置顾沧泽于万劫不复之地,还因为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没有轻重地伤了人的心,令他变成如今在他面前这副拘谨的样子。
他曾经俊朗冶艳、笑颜明媚的少年,似乎死在了过去。
救回顾沧泽之后,顾父顾母的骨灰被他接过来埋葬在这块最好的墓地最贵的位置上。
算是一种弥补,对没有及时保护顾沧泽的弥补。
沈山诚紧紧牵着顾沧泽的手,沿着公墓的阶梯拾级而上。
顾沧泽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只知道沈山诚救了他,还给他父母安葬到最好的地方。
他对此只有感激。
今日天空有些阴沉沉的,云层低低地压下来,雨要落未落。
空旷的公墓里静静地立着一座座墓碑,让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似乎怕惊扰了安葬此地的灵魂。
顾沧泽抱着一捧小雏菊,低头安静地数着楼梯。
数到第一百五十个阶梯的时候停下来往里走,第十个墓碑就是他父母的。
这是个合葬墓,是顾沧泽要求的。
他记的很清楚,下葬当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阴沉沉的,叫人闷得慌。
父母死的时候他哭了太多次,那时候竟哭不出来,只是一下下往地上重重磕头,磕出血来,也毫无知觉。
最后是沈山诚拉住他,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沈山诚,然后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顾沧泽在墓碑前蹲下来,墓碑上贴着他父母的合照,他选了笑得最灿烂的一张。
合照是被陶瓷热烤上去的,时隔几个月过来看,鲜艳如昨。
顾沧泽伸出手指去抚摸了一下。
小雏菊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爸爸爱屋及乌,也很喜欢小雏菊。
顾沧泽将花放在墓碑前,跪坐在地上陷入良久的沉默。
过一会儿,天空下起了雨,雨势不大。
沈山诚撑起一把黑伞遮在顾沧泽头顶,站在一旁沉默地陪着。
雨水渐渐浸润地面,再跪下去裤子就全湿了。
沈山诚只好将顾沧泽扶起来。
顾沧泽跪了太久,腿麻了有些站不住。
沈山诚便将他抱在怀中“回去吧,下雨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显得很温柔。
顾沧泽红了眼眶,抬头看着他“阿诚哥哥,以后我可以常来吗?”
他这样子就像个小兔子,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沈山诚抬手,指腹蹭掉他的眼泪“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雨越下越大,车子沿着盘山道缓慢行驶着。
他们待到傍晚才下山,回到别墅时,已八点多了。
深秋的天黑得很早,不像夏日昼长。
顾沧泽头靠着窗户看着车外的路灯,忽然发现别墅门口的路灯下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纤瘦,穿着时髦好看的长风衣,自带一股不俗的气质,口罩帽子遮挡下露出来的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
即使只见过照片,顾沧泽还是一下子猜出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