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迟眼皮跳了跳。
那种宛如被冷血毒蛇盯上一般的森冷,瞬间蔓延过他的全身。
一片漆黑里,他下意识退了一步。
好在沈岁并没有其他的动作,接着从黑暗里传来细碎几声,灯便又亮了。
栖迟怔怔看向面前的少年,对方毫无异样,眸底满是干净澄明,有些疑惑地朝他道:“怎么了?”
栖迟这才回神,摇摇头道:“没、没什么。还要再排练吗?”
沈岁轻轻一抿唇,仍是拘谨无害的少年模样:“不用了,谢谢你,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感受了。”
栖迟点头。
晚上睡觉,他和沈岁一同躺在酒店房间的圆床上,灯已经尽数关上,为了透气,拉开了窗帘。
房间正对着深山密林,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勉强照亮了偌大房间的一角。
他们睡的大床仍隐藏在黑暗中。
淅淅沥沥的柔和雨声一直未停,很是助眠。
栖迟习惯背对着人睡,此刻也不例外,他闭着眼,将身躯稍稍蜷起,和沈岁隔着一人宽的距离。
山林里夜晚静悄悄的,由于下雨,连虫鸣也少有。
睡梦中,栖迟也似有若无地感觉——颈侧有些微的气息吹来,那气息冰凉,吹得他有几分痒,且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
这一晚,沈岁的幸福值几乎没有涨多少。
栖迟翌日便要离开了,沈岁将他送上车,低低道:“还有三个月就杀青了。”
“记下了,我会帮你好好庆祝的,有什么就和我说。”栖迟朝他弯眸。
沈岁闻言,低下的长睫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好,谢谢。”
当然会,“好好庆祝”。
栖迟坐上车,不知为什么,沈岁的幸福值在这时涨了5%。
经过了半天的舟车劳顿,栖迟回到本家,刚一踏入家门,便被父亲叫去。
书房里,庄严的男人看着他,慈爱地笑了笑道:“小迟,最近你做的坏事不少。”
栖迟一听便知道他是指搞砸晚宴那件事,立即眨眨眼,故作无辜。
男人见状无奈摇摇头,也无意纠缠此事,接着便提起了另外一桩:“你到了年纪,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你母亲和我有几个中意的人选,你自己来看看。”
男人将一份资料递给他。
栖迟点头接过。
像栖家这种背景的世家,子女的婚事一定都是需要妥善安排的,几乎不可能有选择自由。
现在选好未来的另一半,再用几年时间去相处、培养感情,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不过他没有这个意愿,现在纯粹是要敷衍过去。
栖迟佯装认真地看完了那份资料。
上面每个女孩都是顶尖的,和栖家很相称,栖迟通过系统给的信息,挑了其中性格最不好惹的一位。
男人看着,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好,我会着人去安排,你继续去忙你的吧。”
栖迟依言,正要退出书房,便听见男人补充道:“对了小迟,一个月后我需要你替公司出趟差,练练手,内容很简单,我会让宛白协助你。”
“好的。”
在本家休息了几天,栖迟才回到学校。
自从上次他在晚宴上维护容敛,容敛的境况便好了许多,而那个私生子则因为母亲丢了大脸,被群嘲到现在。
宿舍里,栖迟正和容敛讨论一个课题,门铃便忽地响起。
栖迟疑惑,打开门发现是一个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
——他不过前几天才在父亲的资料上选中这个姑娘,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怎么今天一来对方就找上门来了。
栖迟无言半晌,看着似乎来者不善的卷栗发少女,听见身后传来容敛的询问:“栖迟,这是哪位?”
“唔……”
栖迟拧眉。
容敛已经来到他的身旁。
一身名牌的少女挑着凌厉的眸子,不屑地扫了一眼容敛,朝栖迟道:“你……出来。”
栖迟闻言默了默,对容敛解释道:“一个朋友,找我有点事。”
之后他和女孩来到公寓楼的拐角,女生率先果决开口:“我不可能和你联姻。”
栖迟点头,心想他也一样,“所以呢?”
女生皱眉:“所以你去回绝了,选别人。”
栖迟可不想揽和任务无关的事,淡定道:“是你不想,你怎么不去说。”
女生脸色一绷,她说有什么用,她在家里根本就是一件待售商品,利欲熏心、一心只想和栖家联姻更加壮大家族势力的家人压根不会理会她,更不会同意。
栖迟看出她的想法,抓住时机道:“不过我也的确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生脸色一下子复杂起来,嘴角抽了抽,“谢谢你啊。”
栖迟道:“所以,为了杜绝之后类似这种的麻烦,我们不如短时间内做做戏,糊弄一下,求个清闲,你觉得怎么样?”
女生狐疑看他几眼,“互不干涉?”
栖迟不以为意,“放心,我很忙,没时间。”
这次轮到女生无言片刻,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怀疑自己,“行、行,能这样最好。”
等到女生走后,栖迟才回到宿舍,对上容敛探究的眼神,他含糊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吃饭去吧。”
但不到几个小时,栖家小少爷有了准未婚妻这件事,便在全学校都传开了。
栖迟问了那女生,她也不知情,那就只有可能是他父亲授意的。
容敛自然也知道了此事,回来的路上有几分沉默,进了宿舍才低声问:“你认可的未婚妻?”
栖迟闻言,抓了抓头发,这似乎和容敛没什么关系,但他总有种莫名的感觉——他的回答很重要。
容敛的幸福值上下浮动着。
片刻后,栖迟开口:“不是,只是暂时的合作关系。”
容敛听后专注看他,大抵是懂了他的意思,眸底隐隐约约的压迫这才褪去,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他在栖迟身旁坐下,问道:“那你之后会结婚么。”
栖迟想也不想便一笑:“当然不会。”
容敛眸底霎时晦暗起来。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结婚,才算是合法正当地拥有对方……
一个月后,栖迟同宛白前往北方。
这次是会见栖氏一个多年的合作伙伴,背景和栖氏不相上下,按理说他只需要陪长辈玩乐几天,签下续约合同便足够了。
对方带来的人都很会享乐,在宛白滴水不漏的协助下,栖迟不沾不染地陪同着,倒也和谐。
但每每到了要签合同时,对方总会推诿。
一而再再而三的,栖迟也看出来了——对方是觉得他太过年轻,存心摆架子。
他等了等,等到又一次谈起续约合同。
对方的人狡黠笑着,避而不答,一定要向他敬酒,一敬便是好几杯,那酒还是极烈的酒。
栖迟这次一杯也没让宛白挡,他自己面不改色喝了下去,酒液屡屡划过喉道,喉咙口很快便有几分难以忽略的烧灼感漫涌上来。
“少爷。”宛白在一旁,沉眸低声。
栖迟桌底下的手悄然按住他,安抚他一般拍了拍,面上仍挂着稳重的笑容,将合同书准准地向那人推过去。
“安叔,要不咱们先把合同签了,再好好玩?这样才玩得无后顾之忧。”
对方虽然不是一把手,但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背靠十强财团,就算栖氏再强,栖家小少爷这个名头再响亮,也还是会有需要放下姿态给别人面子的时候。
被称作“安叔”的中年男人,原本对栖氏派这么个小辈过来有几分不满,但见栖迟这么几天尤其今天如此给面子,也终于是心里舒畅了,瞬时笑容满面,“好,那就先签字了,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这几个人从酒店出来就已经喝得微醺,身上动辄几十万的西装也都起了褶皱,染满了酒气。
栖迟还好,尽管陪着喝,一杯没落下,但此刻仍保持着理智与气度。
宛白则沉敛跟在一旁,以备随时照应。
加长的奢华私家车早已备好,此刻停在他们面前,有专人为他们开启车门。
忽然,喝得最畅快也醉得最厉害的“安叔”推开身边人,来到栖迟身边,汹涌的酒气洒了栖迟一身。
男人神神秘秘道:“别急,叔叔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比这几天玩的地方加起来都快活。”
栖迟瞧着对方,几不可见地皱眉,不过还没有出手,宛白便先他一步稳稳地拦住了那人的靠近,不动声色将那人给推了个踉跄。
栖迟这才舒展眉头,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好,那安叔带小辈见识一下吧。”
他们去的是一家极隐匿的地下会所,宛白只能在门口等候。
他低低对栖迟叮嘱:“少爷,不要久留,最迟五分钟后出来。”
一走进去,栖迟便渐渐厌恶地皱起眉头。
他扫视了一圈,这里的绝大部分东西都见不得光,分分钟触犯律条。
并且,他忽然想起来,之后栖氏会遇到一次重大危机,就是因为合作伙伴涉嫌多项罪名,经营了多家不正当场所,这让栖氏也遭受了牵连。
与此同时,那位“安叔”猥琐笑道:“你爸不肯来这,你就替他尝个新鲜吧?”
栖迟拧眉,瞬时停下步子,冷下脸道:“不必了,小辈今晚似乎有些喝多,还是不扫兴了。”
他转身欲走。
一堆打手却围了上来。
男人当即目露不悦:“不行。你今晚非得在这里好好‘玩’不可。”
——这种“娱乐场所”就是他们用来制造把柄、拖人下水的,栖氏庞大,早就有人蠢蠢欲动了,可偏偏栖家的家主作风正派,让人无法拿捏,只能从这个小子身上下手。
必须得让栖家和他们同流合污,这样才好操控。
更何况,这次时机如此好,来的只有几个不中用的保镖,一个花瓶管家和这个看上去便很好揍趴下的小少爷。
轻易便可以威胁住。
猥琐的中年男人步步退后,一副看好戏的兴奋表情,坐在了一旁手下准备的椅子上,拍拍手,叼上了雪茄。
男人的醉意消散了点,抱住了如水蛇一般贴上来的高挑美女,冷冷笑道:“今晚别让他出这门,事后每个人都有奖金。”
打手们眼睛里的凶光瞬时更甚。
而栖迟,看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打手逼近,嗤笑一声,微微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