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全程紧紧抿着唇,唇色和脸色无异,是骇人且紧绷的苍白。
他将车胡乱停下,死死盯着眼前拦住车祸现场的封锁带。
接着他大力打开车门,顾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径直冲向了满地狼藉血迹的封锁带。
一个又一个担架被紧急抬出去。
一声又一声阻拦响起在耳边。
他好像纷纷看不见听不见,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一般,只顾着往那辆熟悉的车子那冲去。
那是栖迟的车子。
车子已经严重变形,前后都是损毁的大货车,两辆高高的大货车几乎要把那辆车子挤成被踩扁的易拉罐。
沈岁冲到了车的边缘,看见了渗出车门底下的鲜血,滴滴答答掉落在公路上。
车窗破碎得不成样子,他仿佛看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趴在方向上安安静静没了声息,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
沈岁脸色变得出奇难看,疯了一般要打开死死卡住的车门。
一堆人从旁边拥上来拽住他。
他听不清那些人的声音,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他看不见车上是不是有栖迟的身影。
到最后,天旋地转。
沈岁醒来已经是在深夜,医院里一片死寂。
他低头面无表情盯着手背上的吊针,一把扯了之后,便下床,赤脚走了出去。
冰冷的地面传来阵阵刺骨寒意。
他抓住一个护士。
冷声如地狱里的恶鬼,但声线里其实隐含着旁人难以察觉的颤意。
“发生车祸的病人在哪?!”
护士一脸莫名其妙,但看见沈岁的脸,还是多了些耐心,“请问什么车祸?”
沈岁没说话,只死死盯着眼前的护士,俊美的脸庞此刻更显阴郁森冷,盯得护士有些害怕。
她拼命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问出口:“您说的是今天清塘路口那场大型连环车祸吗?”
沈岁没有回答,但瞬间骇人的眼神已经有了答案。
护士看着,更害怕了,缩了缩脖子。
她吞咽了下口水,小声说:“您不知道吗……那场车祸没有生还者……”
沈岁根本不信,眼神冷得像冰刀:“怎么可能。”
“真的,今天电视上铺天盖地报道了……最后一个病人在两个小时前拔的氧气管……”
沈岁盯着眼前的护士,眼里丝毫没有任何相信,他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你们把病人放哪了?我劝你现在告诉我。”
护士还是个小年轻,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急得都快要哭了。
好在她的一个同事过来了,小护士立马和同事走了。
边走,小护士边和同事压低声音议论:“这个男的怎么这么像沈岁啊?”
“就是沈岁!!!”
“嘘,你小声点,沈岁怎么会在我们这个医院啊。”
“真的是沈岁,我看了登记表,填的就是沈岁,是他经纪人送来的。”
“天呐,沈岁怎么了?!”
小护士一边惊呼,一边暗自同情,难怪那么帅,但怎么气场那么可怕,不会是家人在车祸里丧生了吧……
“不知道,好像是因为情绪太激动,在车祸现场被好多人拦下来,大脑受到严重刺激昏倒了。”
“啊?!”
……
两道声音交杂着渐行渐远。
沈岁站在医院廊道的惨白灯光下,赤着的双脚已经冻紫,但他仿佛毫无知觉一般无动于衷。
只有拳头紧紧攥着,爆出白皙手臂上的青筋。
这场事故……
沈岁半夜找来了小周,动用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媒体资源,几乎查清了事故的所有前因后果。
可是所有的事实,都指向唯一的结论——栖迟已经不在了。
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他还在厨房里满心欢喜地精心准备着他们两人的大餐,栖迟便已经在这场性质恶劣的事故里永远失去了生命。
沈岁让所有人都离开,独自一人坐在地毯上,双手撑着太阳穴,冰冷到骇人的眼底逐渐流露出不可抑制的痛苦。
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恍惚地走到栖迟遗体所在的医院,却被告知遗体已经转移,无法探视。
沈岁几乎要在医院门口砸东西,把眼前所有能砸的都砸碎来发泄。
他始终不肯相信栖迟死了。
不应该的。
不可能的。
可是眼前却渐渐浮现出栖迟当时了无生息、血迹斑驳在损毁严重的车子里的模样,挥之不去。
栖迟会有多痛?
他不敢想。
平常哪怕就是一点痛,他都不舍得让栖迟受,但那样激烈冷酷的碰撞,该有多痛?
栖迟真的……不在了吗?
沈岁眼圈不知不觉红了,他将拳头攥得更紧,喉咙里充斥着无边无际的酸涨痛楚。
他最后回到公寓。
公寓里冷冷清清的,明明和他出去时没有两样,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只觉得这里像一个漏风的洞口,刺骨残忍的冷冽寒风呼啸而过,让他避无可避。
沈岁恍恍惚惚坐在玄关的地板上,夜里寒意入骨。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站起身,慢慢走到厨房。
里面还摆着一盘盘精心准备的美味菜肴,上面仍旧盖着保温盖。
他记得,一个个盖上去的时候他有多小心多期待,不停想象着栖迟尝味时会露出的表情。
他当时忍不住一个劲地猜测着,栖迟会夸赞好吃吗,还是会嫌弃摇头说下次别做这个了。
明明这个晚上,该很开心很幸福的。
他可以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起享用自己精心做的饭菜,一起说话谈笑,亲一亲抱一抱,感受最亲昵的快乐满足。
但现在,全没了。
什么都没了。
只剩下一堆冷掉的饭菜,和不可挽回的结局。
他所有的期待都落空了,都破灭了。
一直以来追逐的意义也消失了。
沈岁的眼神忽地变得空洞麻木,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一盘一盘倒掉了那些饭菜。
然后一个一个摔碎了盘子。
地上真正散布了一摊狼藉。
这就是他努力着拼命着踮脚伸手够到的结局。
原来他这么喜欢,喜欢到当那个人不在了之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意义。
了无生趣。
……
当天热搜爆了两条。
一条是清塘路口大型连环车祸。
一条是沈影帝抑郁坠楼身亡。
……
栖迟回到系统空间的时候,脑子嗡嗡了两秒。
那场车祸的感觉是真实的,那强烈的撞击感,几乎让他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他不知道他离开之后,沈岁会怎么样,那个潜意识世界又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在他回去系统空间后不久,光团子忽然惊慌说:“宿主,糟糕了。”
栖迟不解挑眉道:“怎么了,说事。”
“那个潜意识世界彻底崩塌了。”光团子瑟瑟发抖地说。
栖迟不太理解,随后他听见光团子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大叫起来:“宿主宿主!”
“嗯?”
“‘他’要醒了!!”
栖迟一愣。
光团子口中的“他”,无疑指的是那个小少年,他想救的那个人。
再开口,栖迟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紧张开心,“要醒了吗?”
“对哒宿主。但是……咦,好像还差最后一点刺激。”光团子挠头状。
“什么意思?”
光团子没有立马回答他,似乎是去查看什么东西去了,隔了几秒才小小声同他说:
“宿主,是这样的……‘他’的脑域已经活跃许多许多了,但还差最后一块需要激活,只要那一块激活成功,‘他’就能真正醒来了。”
栖迟蹙眉,认真问:“你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激活。”
“需要宿主你再进入一个潜意识世界……”
“然后呢,要做什么?”
光团子支支吾吾道:“宿主,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潜意识世界里瞬息万变,我不确定我们会进入‘他’的哪个潜意识世界,也不知道具体的任务会是什么,宿主……你,你愿意吗?”
栖迟闻言完全没有考虑便点头。
答应别人要做的事就要有头有尾的完成,半途而废、畏难放弃都不是他的风格。
光团子这才如释重负状,“好哒宿主。”
“那我就开始传送咯。”
“嗯。”
他话音落下。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眩晕,栖迟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黑暗中出来,感受到光亮透过眼皮。
栖迟慢慢睁开眼,好让眼睛适应光线。
入目的是一间整洁到过分刻板的教室。
教室里书声琅琅,一排又一排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大声朗读课文,声音大得有些不正常。
讲台上坐着一个身穿老式休闲服的男老师,戴着黑框眼镜,眼睛很小,一直盯着最前排一个穿体育服的漂亮女学生,有几分贼眉鼠目的意味,他手里拿着又长又粗的教棍,看起来很不和善。
这是……现代吗。
栖迟有些疑惑,面不改色地环视了一圈教室。
他坐在最后一排视野最差的位置,根本就看不清黑板,倒是很有利于观察整个教室。
并且,由于他的座位位置隐蔽,也没有被那个正在盯着女学生看的男老师发现走神。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教室的另一个角落里坐着的清俊苍白的少年——对方的座位竟然是一把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