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我一直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个疯老头。
不管是闯荡江湖的时候，还是为楚玉宁卖命的时候，从来没听到过关于老头的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疯疯癫癫，医术毒术天下无双的人，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被抹去名讳一样。
除了疯老头，以及我自己。
这世界上理应没人知道我是他的药奴，没人知道我的血有毒。
更没有人有理由知道，他其实是被我的血毒死的。
而我最隐晦隐藏最深的秘密——
竟然就这样被人猝不及防地戳穿出来。
但是我这些年我在外闯荡也不是白混的。
我，武林第一戏精。
瞬间装出面露茫然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道：“什么老头？我杀过的人太多了，有你说的那个老头也不一定。”
这个时太医真是一点也不见外的就在我床边上坐了下来。
十分轻松随意对我道：“在我面前你不用装的，我们是同一类人。”
然后这人就跟我开始讲述起了他的故事。
他这人说话有点墨迹，我抓住了精髓的几个点。
第一，这个人叫时见絮，别说，这名字还挺好听。
第二，他是老头的孙子，是老头养的第三任药奴。
老头在我之前，至少养过三任药奴，第一任是时见絮的母亲，第二任是时见絮的爹。
意料之中，第一任和第二任都被养死了。
第三任的时见絮比较机灵，他怕死，趁有一次老头的仇家过来寻仇的时候，逃了。
按他的意思，老头到后期神志已经偶尔不清了，但是执念就是养药奴，炼制出来长生不老丹。
典籍上，药奴身上的血虽然是天下至毒，但是心头血却是天下间能解万物的解药。
时见絮恨老头，于是偷偷篡改典籍，让老头误以为是只要是药奴身上的血就能炼制长生不老丹。
他说的这些话，我信了九成，我觉得逻辑上没有毛病。
但是光凭他篡改典籍这一点，他心机之深沉，让我感觉到可怕。
那时候的他应该才几岁……
我更加防备他了。
我微笑听着他讲故事，末了，给他捧场的鼓掌。
“没想到时太医虽然医术不知道怎么样，但是讲故事的能力堪称一绝。”
他仔细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试图看出我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我懒洋洋地看着他：“能先给我看腿吗？”
我不知道他急于想跟我认亲是为了什么事情。
但是，无论何种原因，我都不想卷入那些不必要的是非中。
没想到时见絮竟然还上来了小脾气。
对我道：“你不承认，我就不给你医腿。”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承认什么？万一你说的人是朝廷的通缉犯，我承认了岂不是中了你的诡计。”
时见絮：“不是通缉犯。就算你不是你也得承认，不然我就不给你医腿。”
我无所谓：“没关系啊，那我就让陛下再给我换一个御医。”
时见絮忽然骄傲起来：“就你这腿，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给你治好。”
我笑了笑，“那就不治咯，让陛下养我一辈子，吃穿住行都有人伺候，比有腿的时候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
时见絮：“你！你无赖。”
我没感觉我无赖，无论怎么算，都是这个时太医更无赖一点吧。
我道：“你更无赖，你还无理取闹呢。”
一道清润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怎么吵起来了？”
楚靖云换了一身常服，走进了我的寝宫。
时见絮这个绿茶精抢在我前面开口：“主子，皇后说不让我治腿，说换个御医来。”
楚靖云看向我：“是这样吗？”
我懒得解释：“他不都说了吗？”
楚靖云道：“朕想听你说。”
我叛逆那股劲又上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我非不想好好说话。
赌气道：“我不想说。”
我以为我都这么落楚靖云的面子了，而且按照楚靖云进来的时间，他确实听到的应该就是我说换一个御医。
没想到楚靖云却落下脸，对时见絮道：“皇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阿絮，你说说皇后为什么不让你医治。”
时见絮在楚靖云面前可比跟我乖多了。
面上虽然还不情愿，但也如实道：“他明明就是老头子养的药奴，他却不承认。”
我惊了！
这个时见絮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楚靖云脸色彻底冷下去：“跪下。”
噗通——
时见絮实打实跪了下去，这声音，我听着就心疼。
可我一想到我曾从万丈高的悬崖上也那么直挺挺跪下去摔断了腿，我就不心疼了。
我自己还没人疼呢。
楚靖云露出了属于皇帝威严的一面：
“朕让你来是给皇后治病的，不是让你来打听皇后是谁。出去罚跪一时辰，好好反省一下，想明白了，再过来给皇后治病。”
时见絮蔫蔫地走出去罚跪。
初春的日子凉，时见絮穿的又单薄，罚跪一个时辰，也挺冷的。
但是按理说，顶撞皇后的这种罪过，不说打板子，最次也应该掌嘴。
楚靖云对我道：“阿絮是朕从江湖上请来的御医，不习惯宫里的规矩，让我家小猫受委屈了。”
“不过阿絮医术确实了得，就是脾气没有分寸一点，朕已经责罚他了，以后便让他好生给你治腿。”
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楚靖云表面上虽然偏袒于我，我却感受不到半分高兴。
楚靖云让时见絮给我认错的态度，更像是家长管教自家不懂事的孩子。
自己罚了，别人才不好再说什么。
楚靖云不动声色堵住了我数落时见絮的嘴。
楚靖云看出我面色不佳，伸出手来，刮了下我的鼻尖。
“小猫，还气呢？”
也谈不上气，我本来就是楚靖云的假皇后。
皇后二字，只是占了个名，甚至只是一个连封后大典都未举办过的虚名。
我摇摇头：“没气，就是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楚靖云帮我掖好被子，扶着我靠在床头坐着。
然后对我说道：“朕今日上早朝，跟大臣说了要封你为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