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集团继承人低调了近一年,一朝出手,就是大动作。
慕舜入狱的消息,经过一夜的发酵,传遍了整个金融商圈上层。
为新项目才到外省的顾衍泽,飞机刚一落地,就得知自己被调虎离山了。
机场都没出,直接调转脚步又飞回了淞市。
没有直达的航班,在连续飞行了三十多个小时后,又另外赶了五个小时的高速。
赶到家的时候,苏辞正在和慕和山视频通讯。
这次慕舜下线,苏辞打算趁热打铁,将慕氏内部和慕舜关系过密的萝卜们,一个个拔出来,挨个清算。
消息瞒不过远在欧洲的慕和山。
得知前因后果的慕和山后怕不已,先是将有意隐瞒自己的苏辞一顿骂,随即表示自己要回国:“这一次,你说什么我都不听,我再不回国,你都要翻天了!”
苏辞这次却没想过阻止,慕氏即将面临大动荡,需要慕和山回来主持大局。
何况,他昨晚做梦,现世的景象更逼真了,甚至连嗅觉都开始恢复了。
一股子的雪花啤酒泡着烤大蒜的味道,熏得他半宿没睡好。
苏辞心里有预感,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公司那些个老人,我确实不方便出面,你回来解决比我合适。”
慕和山看着苏辞那张嬉皮笑脸,冷哼一声,一肚子莫名消了大半:“要用着我了,才想起我是你老子,浑小子!身体有点起色就开始整幺蛾子,还得我给你擦屁股,顾衍泽呢!那臭小子也不看着你,他去哪儿鬼混了?”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顾衍泽顶着一张锅碳脸站在门口。
一身肃杀的黑色外套沾满了这一路的风尘仆仆,冷峻的表情下,眼底的暗潮汹涌蓄势待发:“你——”
苏辞扭头一对视,心里咯噔一下,天灵盖一激灵,转头对慕和山大声嚷嚷:“爸,他凶我!”
还没开口就被当面告了黑状,顾衍泽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全被堵了回去。
担心、害怕、气愤,种种情绪挤在心里凝聚在了一起,就像一个不明成分的巨大气泡,正在不停地膨胀变大,将顾衍泽的心脏肺腑都挤得变了形,整个人说不出的难受。
叹了口气,向慕和山点头示意后,他抬腿往里走,对着苏辞说道:“我……”
“爸,他打我!”苏辞缩着脖子,瞪大眼睛,硬是挤出了两条红血丝,“啊——我要死了……”
顾衍泽脚步停住,心里的情绪气泡“砰”地一下子炸掉,就像小美人鱼化成泡沫那天一样的猝不及防。
心里什么感觉都被炸没了,只剩下一种说不清楚的无力感。
僵立了片刻后,他看向慕和山,神情认真地说,“慕总,我有话想和大少爷单独聊一聊。”
“……啊,哦,那你们聊,我还有个会……”
慕和山对眼前这一幕同样无法消化,可面对苏辞可怜巴巴求救的眼神,他又忍不住对顾衍泽说,“那个,小顾啊,我刚才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你说归说,控、控制点分寸……”
顾衍泽始终看着苏辞,点头:“慕董放心,我不凶他,也不动手。”
切断通讯后,书房只剩下心虚着强装镇定的苏辞和气结到濒临爆发的顾衍泽。
气氛一点一点凝固住了,屋内的金属元素装潢和一整面的落地窗都仿佛冻出了一层寒霜。
顾衍泽有很多的问题想向苏辞问清楚。
慕舜的行踪为什么不告诉他,抓捕慕舜为什么要把他支开淞市,为什么要自己去冒险,这些事明明都可以交给他去做。
“大少爷,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是因为迄今为止,他做的还不够让对方满意,让大少爷不认可他的能力,还是大少爷觉得,这是慕家内部的争斗,他没资格插手?
难道说,在大少爷眼里,他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顾衍泽蹲了下来,双手抓着轮椅的两边扶手,仰望着苏辞,想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
苏辞低头看着顾衍泽,脸上装出来的夸张表情慢慢的、一点一点收敛了。
过了很久,他看着顾衍泽,缓缓开口:“顾衍泽,你吃早饭了吗?”
顾衍泽一怔,摇头。
于是,苏辞用一种最蹩脚、最烂、最没诚意的方式逃避了问题。
他说:“空腹伤胃,我下面给你吃。”
“……”
顾衍泽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挫败,心里涌现出“果然如此”的感慨。
一年的朝夕相处,他很清楚,只要是苏辞不想正面回答的问题,就会用这种令人遐想的话转移注意力。
一开始还会屡屡上当,时间久了,顾衍泽就有了免疫力。
他知道苏辞心里藏着事,才装作配合不去勉强。
这一次,他突然不想再配合了。
“大少爷,我……”
苏辞抢在顾衍泽之前,截断了他的话,“顾衍泽,我也饿了。不然,你下面给我吃。”
“咚!”
顾衍泽腿下一软,人一歪,单膝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上。
揉着磕到地板的膝盖慢慢站起来,背对着苏辞站着,耳垂烫得通红,说不出是气还是恼,吼道:“你……能不能做一回人?!”
——
饭后,苏辞还担心顾衍泽还会盯着自己追根究底,却没想到顾衍泽再没多问一句,直接去了公司。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天色蒙蒙亮,他从床上惊醒。
睁眼看到熟悉的卧室环境,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被拉回现世,又多了一天时间。
苏辞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转头去看顾衍泽。
陪护床上空无一人,叠放整齐的被子和昨晚入睡前一模一样时,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
顾衍泽一整夜没有回家。
苏辞愣住了。
他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惹顾衍泽生气了。
气到彻夜不归的地步。
连他最热衷地捏jiojio按摩都不坚持了,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苏辞心里一阵烦乱,恢复知觉的右拳不自觉地握紧了。
“一吵架就离家出走,哪来的大小姐脾气。”面无表情地蠕动着嘴唇,苏辞叹息道,“见一面少一面了,还不知道珍惜。”
但那又怎么办呢?
他总不能告诉顾衍泽,因为自己就要走了,以后护不住他了,所以不想他再牵扯进慕家的纠葛中。
毕竟,谁也不知道苏辞离开之后,慕尧这副身躯是死是活,将来慕和山和慕家其他人对顾衍泽的态度会变得怎么样。
苏辞很为难。
就这样,结婚一年后,两人第一次闹别扭了。
很快,整个慕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面对顾衍泽单方面开始的冷战,苏辞表现得很平静。
他在某个风和丽日的午后约了赵律师,两个人在书房谈了一整天。
罗管家整日忧心忡忡地围着苏辞打转,佣人们进进出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甚至后来,连还没出院的赫兰都特意打电话过来关心。
她言辞凿凿地说要去公司找顾衍泽算账,竟敢扔下苏辞一个人在家不管,她要用还没拆的石膏腿,把顾总的脑袋直接开瓢。
终于,日历翻到了顾衍泽生日的前一天。
这天中午,一伙身着统一黑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千星传媒。
“我们是受小慕总的委托,给顾总送东西的。”
听到这样的拜访理由,因为顾总离家出走,被迫在公司连续加班快要猝死的庞助理,顿时热泪盈眶。
“快快快,几位这边请。”
庞助理恨不得召集全千星的员工对这几位来送礼的救星夹道欢迎,铺上红毯打上聚光灯,一路张灯结彩地护送他们去到总裁办公室。
“顾总就在办公室里,请诸位务必将小慕总的礼物完好无缺地送到顾总手上。只是……”庞助理看着几人的打扮,疑惑不解,“你们一会儿是还有什么白事的业务?”
“没有,我们是专业的活动策划团队,一切都按照客户的需求来。”
男人回答道:“这是根据小慕总吩咐特意准备的。小慕总说了,务必重视给顾总送礼的仪式感,力求严肃、隆重、正式,争取让顾总印象深刻。”
庞助理一下子被感动到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这就是爱啊!”
领头的男人深表赞同。
“顾总,打扰一下。”
顾衍泽从一堆项目方案文件里抬起头,就看到一排穿着殡葬业常见的黑西装、表情一个比一个肃穆的男人,排着队走了进来。
而自己的助理,正站在门口无声地哭泣。
他不禁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领头的男人庄严肃穆地走到了办公桌前。
他戴着一副洁白的手套,手里捧着一个漆黑发亮疑似骨灰盒的木匣子,双手呈递到顾衍泽面前,恭敬说道:“顾总,这是慕尧先生的……”
“哐当”一声巨响,顾衍泽摔下了椅子。
男人还未说完的“礼物”二字被这动静吓得消了音。
顾衍泽却顾不上自己的失态,他扶着桌沿站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木盒子,嘴唇发白不停地哆嗦:“什、什么时候的事。”
他只是几天没回家,大少爷怎么就……
男人预想的送礼节奏被打断,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回答:“今晚。”
顾衍泽红着眼,颤抖着手接过黑木盒子,用尽全部的力气抱进了怀里,“怎么会这样,竟然是今晚,他就……嗯?”
等等,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今晚?
骨灰盒都送来了,今晚才咽气,这事儿还能预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