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市唯一的一家顶层景观餐厅，以玻璃穹顶和四面落地窗的设计，打着“星空下的浪漫”噱头，生意爆火，一般人至少提前三个月预约。
为了给顾衍泽过生日，苏辞利用钞能力包场了。
“小慕总，按照您的要求，现场都布置好了。”餐厅经理引着金光闪闪的大客户苏辞进入餐厅，“您看看，哪里需要再完善？”
偌大的餐厅，桌子椅子都被搬空了，剩下唯一一张铺着洁白餐布的小圆桌在正中央，地面铺了纯黑色天鹅绒地毯，周围摆满了数不清的素色波斯菊。
苏辞微微颔首，很隆重，有气派。
经理面对一片黑漆漆、白惨惨的餐厅，凭借超高的职业素养做到了面不改色：“餐厅位于88层，是淞市市区的最高处。晚餐期间打开穹顶仰望星空，上方有特殊照明装置，到时候会有无数的模拟星光洒下来，四周全景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淞市夜景，就好像是置身星海夜空。”
苏辞想象了一下，会不会太浮夸了？
转念一想，顾衍泽那个吹毛求疵的大小姐脾气，可能会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过生日隆重一点也是应该的，特别一些更容易被记住。”
“那必须的！”经理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小慕总，你放心，绝对让顾总这辈子都印象深刻。”
苏辞看了一圈，轻皱了眉，喃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邀请函送去了，餐厅安排好了，花也准备了，就连菜单都反复看过了，都是顾衍泽最喜欢吃的。
应该挑不出什么错处了，可就觉得还不够完美。
苏辞一时间没想出来，暂且作罢，“账单给我看看。”
“好的，小慕总。”经理恭敬地递上账单。
苏辞看着那一长串的零，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常听人说能不吵架就不要吵架，这吵架伤不伤感情另说，伤钱是肯定的。
哄人，真他妈贵！
没辙，人是被自己惹恼的，苏辞作为男人，劝自己要大度，尤其他还比顾衍泽年长，包容一些也是应该的。
“就冲这个价格，顾大小姐也不好意思再和我闹脾气了吧……”苏辞自言自语道。
紧接着，在经理一点一点瞪圆眼睛的注视下，他慢慢转动了手腕，露出掌心的银行卡，“刷卡。”
给顾衍泽花钱，哪怕就一个动作，也是凭苏辞自己的本事刷的卡。
看着pos机哗啦啦吐出小票，苏辞穿书以来，第一次真正体验到了一掷千金的爽感，正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时，看到满地的小白花，突然想到——“对了，照片！”
经理：“什么？”
苏辞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口通往餐厅主桌的长道，说道：“生日宴，少了寿星的照片。”
经理恍然大悟：“小慕总说的是，这是我们策划的疏忽，我马上去准备好。”
苏辞特意嘱咐：“别随便打印一张海报敷衍，找个漂亮的相框裱起来，不差这点钱。”
“好的，小慕总。”
这下踏实了。
苏辞开始期盼晚上，不知道顾衍泽来了以后，是更惊喜呢，还是更感动。
而事实上，应邀前来的顾衍泽在到达餐厅的那一刻，实实在在受到了惊吓。
才从下午办公室的乌龙事件中收拾好心情，紧接着就看到了自己那张从结婚证上被裁下证件照被镶在一个巨大的象牙白框里，严肃冷峻地和大片白色花束搭配在一起，融合在整片黑白两色环境里，相得益彰。
这就是苏辞追求的，庄严、肃穆、郑重的仪式感。
顾衍泽此刻迎着两排服务人员的注目礼，感觉他正抱着大少爷的骨灰盒，一步步走向了自己的葬礼现场。
“顾衍泽，你来啦。”
餐厅里的灯光特意调暗了，苏辞难得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还做了发型。
他微笑着坐在位子上，身旁的雕花银制烛台燃着几只白蜡烛，烛火映在他脸上微微晃动着，画面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顾衍泽将黑木匣子放到了桌上，沉默了半天，认真地问苏辞：“大少爷，你是想和我冥婚吗？”
苏辞大惊失色：“呸呸呸！胡说什么，特意准备了过生日的，一点不知道忌讳。”
“原来是过生日？！”顾衍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周围的布置哭笑不得，“那你弄这些黑布白花、白色相框黑色木盒，还有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这……”
这哪里像个生日宴？
追悼会也不会如此了。
等等——
顾衍泽怔了一瞬，问：“谁过生日？”
“当然是你呀。”
苏辞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我想着给你过生日要正式一点，怎么你不喜欢啊？”
顾衍泽又看了一圈整个餐厅，语塞了。
苏辞等了一会儿，有点不安：“我……是不是搞砸了？”
顾衍泽猛地回神，拼命摇头，“没有，非常好！我喜欢的。”
苏辞不相信：“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的心。”
“我最近在办公室睡沙发，夜里吹了风，造成了面部神经瘫痪。”
顾衍泽一本正经地解释，拉开椅子坐下，抚摸着烛台上的雕花，陈恳地夸赞，“我现在其实喜出望外，只是表现不出来。”
苏辞仔细观察了顾衍泽半天，哼了一声，“有家不回，活该。有病早点去看。”
“知道了。”
晚餐时，穹顶打开，闪烁的模拟星光落下，让餐厅变得终于不再那么阴间了。
“你还准备了这些？”顾衍泽诧异地抬头，看着璀璨的夜空，笑了，“你把以前哄小姑娘的花招用我身上了？”
苏辞轻咳了一声，“没哄过小姑娘，就哄了你顾大小姐一个。”
顾衍泽挑了挑眉，没再说话，免得让大少爷下不来台又要耍无赖。
服务生端上定制的餐食，顾衍泽将鲜嫩的牛排切成精致的小块，一块一块喂给苏辞吃，自己则对着一盆绿色有机蔬菜沙拉，淡定地举起叉子。
看着夜晚的繁星和灯火闪烁的淞市夜景，顾衍泽怅然感慨：“以前我最讨厌过生日了，不过如果以后生日都是这样的，倒也不错。”
苏辞眯着眼嚼着软嫩的牛肉，顺口接话：“过生日怎么会不喜欢？”
顾衍泽听了，神色平淡道：“我这样的人生，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生过，这种日子对我而言，没什么值得庆祝的。”
一瞬间，苏辞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你……很反感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
顾衍泽笑着反问：“会有人喜欢吗？幼年失孤，少年饥寒，好不容易熬到成年了，又被唯一的亲人当货物给卖了。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让我摊上这种操蛋的人生。”
苏辞垂了眸，沉默了片刻：“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顾衍泽听到这声道歉微微一怔，察觉到失言，急忙解释，“你当时危在旦夕，我知道不是你的本意。况且，大少爷是迄今为止对我最好的人，遇到你，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好运气。”
苏辞抬起眼，视线正好迎上了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顾衍泽。
那道深邃的目光太直接，太明显，就好像锐利的钢针钉进了自己的眼瞳深处，蛮横地钻进了血管里，侵入了神经里。
苏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衍泽这样的眼神，顾衍泽对命运的谴责和对自己的感谢正在不停地撕扯着他的良心。
“顾衍泽，不管你之前的经历有多么不愉快，都已经结束了。你不再只是慕家用来冲喜的工具人，你舅舅家也不能再拿捏你分毫。”
“你现在拥有的资本，不是我给你的，而是你表现出的能力征服了所有人。你的人脉和经验都属于你，千星传媒你也做得很好，你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人人可欺的顾衍泽了。”
苏辞说得很快很急，既想安慰对方，又没办法忽略内心对顾衍泽的愧疚。
“顾衍泽，相信我，你的人生不会再被左右。”
苏辞做出了承诺，心却还在往下坠，尽管他已经全力修改了剧情，但顾衍泽过去的那么多，他作为始作俑者终将无法弥补。
“我有今天，多亏了你，大少爷，我……”
顾衍泽话说到一半，突然哑声了。
在这一刻，他竟然会想到，这辈子如果能和大少爷就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可是，大少爷会愿意吗？
自己已经从大少爷身上得到了那么多，如果还肖想些别的，会不会让人觉得厚颜无耻？
顾衍泽思忖半天，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苏辞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急于转移注意力。
“顾衍泽，如果你不喜欢自己的诞生，那就把生日当作焕然新生的日子。从明天开始，阴霾远去，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苏辞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经理，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将事先准备好的蛋糕推了上来。
“许个愿吧，庆祝新生的到来。”
顾衍泽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黑白相间的巧克力奶油蛋糕，失笑地捂住了眼，这该死的仪式感。
可面对苏辞含着热切期待的眼神，他笑了一会儿，还是闭上眼，郑重其事地许下愿望：“我自己没什么想求的，非要许愿的话，我希望慕尧恢复健康，长命百岁。”
……
苏辞的笑容僵住了，下一秒垮了脸。
差点忘了，自己还顶着慕尧的身份。
费尽心思讨人欢心的是他，好处都让慕尧领了，他是真的会谢！
顾衍泽满眼都是笑，苏辞却是一点劲都提不起来了。
“回家吧，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