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桥四面空旷，狂风暴雪肆虐。
苏辞顶着迎面的自然阻力往前边跑边喊，骤然一股巨风袭来，这具不到一百三十斤的干煸小笋尖身材，就跟个纸片儿一样，眼看着就要被掀翻在了地上。
“小心！”
就在苏辞无法抗衡这股来自大自然强悍霸道的力量，做好心理准备要被摔出去的瞬间，他被人扶住了。
慕尧听到了他的声音，跑了过来，“苏辞，你怎么在这里？”
苏辞的脸比雪还要白，脸上沾了血迹，眼底更是一片血色。
短短几十米路走来，头发上、睫毛上、肩膀上全都沾了雪珠，凄凄惨惨的可怜样。
“怎么回事，你也碰上前面的车祸了？受伤了没有？”慕尧拉着苏辞上下打量，“你怎么一个人？顾衍泽呢，他不是说去接你的吗？他人呢！”
苏辞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就没了声。
顾衍泽流着血闭上眼的一幕始终萦绕在眼前，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
雪下得那么大，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突兀地出现一片刺目鲜红，不只是身体上，更是在他的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压得他一阵阵地恐慌。
慕尧挡住了暴风雪，单手上下去搓苏辞的后背，“不急，不急，慢慢说。”
“顾……顾、衍泽……救他……”
费尽全部力气，才勉强开了口，声音从喑哑的嗓子里撕开一道裂缝之后，苏辞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压力的突破口，一把拽住慕尧，低吼道：“顾衍泽受伤了，他受伤了！”
慕尧懵了：“什么？顾衍泽受伤了？”
苏辞用力点了点头，抓着慕尧的手臂，紧攥的手指发青发白，“要、要送医院，快、快去救他！”
慕尧反应了两秒，才从震惊中回神，“哦哦，救人，对！要救人！我……”
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连环车祸，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刮花了车身的跑车，半天后，怒骂，“代驾那个龟孙子，把车刮了人就跑了！我他妈又没让他赔钱，跑那么着急，赶着去投胎啊！”
苏辞愣了愣，这才注意到慕尧的跑车被撞凹的车前灯和侧门位置大面积的划痕，显然也受到了连环车祸的影响。
“还能开吗？”他的声音哑得可怕，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紧紧盯着跑车，“来不及等救护车，这车还能不能送顾衍泽去医院？”
慕尧烦躁地挠了挠头，“能是能，可是没有司机……要不，我去前面临时雇个人？”
苏辞摇了摇头，“前面乱得一塌糊涂，指望不上。”
下一秒，他抬起头，脱口而出：“慕尧，你来！”
慕尧怔住，手脚一下子僵了：“我？苏辞，你别开玩笑，我开不了，我……”
这里是高架桥，是他当年翻车出事的地方，车祸的心理阴影克服不了，根本没有勇气坐上驾驶座。
苏辞顿了顿，突然大步向跑车走过去，“那我自己来，你去前面把顾衍泽从车里带出来，小心点，他受了伤。”
一句话，慕尧惊得立马追上去阻止。
“不行，你连驾照都没有，开什么玩笑。”
苏辞一次穿成慕尧，身体条件不允许他自己开车，一次穿成姜珂，进出都有顾衍泽车接车送，也没想到要去考驾照。
“我会开车。”
苏辞推开阻拦自己的慕尧，一把拉开车门就要往里坐。
“不行，太冒险了，无证驾驶犯法的。”慕尧冲上前抢走了车钥匙，“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把车钥匙给我！”
苏辞瞪着猩红的眼，扑上前抢夺，“我等不了，慕尧，你他妈把钥匙给我！”
慕尧拉住苏辞，死活握着车钥匙不肯撒手，“苏辞！你冷静点，你这么冲动真的会出事的，到时候顾衍泽还不得疯了。”
“我冷静不了！我他妈根本冷静不了！”
苏辞眼底布满狰狞的厉色，凭着一股子蛮力硬是掰开了慕尧的手，拿走了车钥匙。
“苏辞——！”
“慕尧，你不帮我可以，但你要是再拦着我，我会先弄死你。”苏辞的眼神比周围的温度还要冷，几乎能把人冻上，“我不开玩笑，我干得出来。”
“谁耽误我救顾衍泽，我要谁的命。”
慕尧被苏辞用力一推，连着倒退几步，还想说的话被苏辞的眼神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安慰自己苏辞并不是真正的姜珂，苏辞或许是会开车的。
就算事后有什么问题，最多砸点钱，请一个好律师，总不会让苏辞有事的。
可是，万一呢……
慕尧站在风雪里，几秒后，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他妈的，拼了。”
苏辞刚打开车门，腰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不带任何犹豫的，他抬起手肘就要往后攻击——
“我来。”
慕尧拖着苏辞，咬牙道，“你去找顾衍泽，我来开车。”
苏辞僵在原地。
“快啊！还愣着干什么！”慕尧往前推了一把苏辞，催促，“快去！”
苏辞回头深深地看了慕尧一眼，没再犹豫浪费时间，拔腿就往回跑。
——
车子到达医院门口时，接到消息等待着的医护们，在看到三个人出现的那一刻，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急需救治的是哪一个。
慕尧打开车门的一瞬间，是从驾驶座上滚下来的。
他靠着车身瘫坐在地上，满头冷汗，呼吸急促，随时像是要昏厥。
苏辞的脸色比白纸还要惨白，瞳孔涣散嘴唇被咬的血肉模糊，手脚都在肉眼可见的发抖。
躺在苏辞怀里的顾衍泽，要没有满头的血，就好像只是睡着了。
顾衍泽被送进治疗室后，苏辞站在长长的过道里，惶惶不安好像弄丢了魂。
“苏辞。”
慕尧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将一罐热咖啡塞进了苏辞手里，“医生刚才初步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严重外伤，你别太担心。”
“他还没醒……”
苏辞直勾勾地盯着治疗室紧闭的门，眼珠子一动不动，“我喊了他一路，他没有回应我。”
“顾衍泽他……从来不会不理我的……”
慕尧无声地叹了口气，拉着魂不守舍的苏辞到一边坐下，安慰道：“放心吧，顾衍泽命硬得很，不会有事的。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不是吗？”
大概是想要缓解苏辞的焦虑，慕尧故作轻松地说道，“顾衍泽是你钦定的男主角，你是作者，难道还不信主角光环嘛。”
原以为这句话可以安抚苏辞的情绪，却没想到他听完，苍白不安的脸色变得更扭曲了，呢喃道：“他会死的……是我的错……”
声音太小了，慕尧没听清，“你在说什么？谁会死？”
苏辞猛地咬住了下唇，唇瓣颤抖着，不再说话。
片刻后，慕尧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顿变。
“苏辞，你该不会……写了本悲剧吧？”
苏辞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慕尧往墙上一倒，滑坐到了地上，“你是小说作者，你的意愿不就等同于这个世界的天意。天意要顾衍泽死，他还能活？”
“没有，我怎么可能……这只是意外，我……”
苏辞下意识反驳，忽地目光一凛，像是被提醒想到了什么。
“不，不对……”
短暂的安静过后，苏辞手里的热咖啡被他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易拉罐直接爆开，发出的动静引得护士过来一通教训。
慕尧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我马上打扫干净，我朋友担心里面的人，心里太着急了。”
“再着急也不能胡来。”护士严肃道，“这里是医院，再这样就赶你们出去。”
“不会了，不会了。”
慕尧好不容易送走了护士，收拾了地上的咖啡污渍，面对失控的苏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感觉到了此刻苏辞和平时的不同，其实之前好几次都有这种感觉。
苏辞身上看不透的地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这件事不是意外。”
苏辞一口咬定，“从我被粉丝堵在电影院门口开始，就有人在策划这一切。”
“可是，顾衍泽是临时去接你的，这怎么策划？”
慕尧在机场接到了电话，亲口听顾衍泽说是因为苏辞那边突发状况，才改变原计划的。
“是临时的，但这不代表不能是阴谋。”
苏辞搜索了电影院过去两年举办过的电影首映会和其他商业活动，从来没有出现过人员调动不足的问题。
“每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活动，十次有九次我会提前离场。”
这不是秘密，为此苏辞没少被人说耍大牌。
“即便这次我待到活动散场，但只要我出任何一点小状况，顾衍泽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慕尧若有所思地点头。
苏辞：“天气预报前几天就提示今天会降雪，恶劣天气必然导致交通不便。从电影院出发，不论是回家还是去千星，在市区交通拥堵的情况下，高架桥都是最优路线。”
慕尧细想了一番，认可了苏辞的猜测。
他自己当初出车祸，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连他自己都觉得走霉运。
要不是苏辞，压根没有人想到是慕舜在背后搞事。
“这个人是冲着顾衍泽来的。”
苏辞眼神暗沉得可怕，黑压压的不带一丝光，“如果只是对付我，大可以在电影院门口就动手。混在粉丝群里，现场那么多人，他有的是机会，不需要折腾这么一出。”
“你说的有道理。”
慕尧思索了片刻，说，“高架桥连环车祸，警方一定会严查，这人不想被查出来，需要不少善后工作，背景不会太简单。你平时接触的人不多，看你不顺眼的顶多就是一些娱乐圈里的艺人或是黑粉，很难有这个手段。”
“查。”
苏辞浑身的戾气通过这个字，全部爆发出来，“就算把淞市翻个天，我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顾衍泽这次遭遇的并不是意外，而是暗杀。
苏辞拼尽一切去扭转小说的规则设定，那么努力地改变剧情。
为了能让顾衍泽安全无忧，他连世界意志都要去对抗。
若是避无可避的意外，苏辞再自责懊悔也不得不认，但如果是人为……
“不论是谁，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