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辞表白的顾衍泽，既感动又激动，情绪剧烈波动造成的后果是，他捧着两张结婚证，蹲在大马路上哭得泣不成声。
路过的人看到了，看苏辞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强抢良家民男的土匪。
苏辞捂着脸，深深怀疑自己今晚就会出现在城市新闻的民生频道。
标题——【惊！今日民政局门口一年轻男子失声痛哭为哪般？疑似陷入强制婚姻无力逃脱？】
而苏辞自己，则会顶着“疑似强迫者苏某”的头衔在全市人民面前社死。
果断从口袋里掏出口罩，人为给自己打了码，不顾路人的指指点点，将顾衍泽连拖带拽地拉到了停车场，推进了车里。
“我今晚就联系航天局，连夜离开地球！”苏辞瘫坐在副驾驶上，累得气喘吁吁，“此处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那要订两张票，新婚夫夫不能、不能分居。”顾衍泽一边擦眼泪，一边打哭嗝：“对不起，我以为我能忍住的。苏辞，我太感动了，我……我也爱你，苏辞，我也爱你的……”
苏辞沉默地递过一张纸巾，重重地拍了两下顾衍泽颤抖不止的肩，不说话了。
结婚后的第一个小时，他深深感受到了婚姻带来的窒息和压迫。
他好累，从身到心，疲惫不堪。
好不容易等顾衍泽平静下来，苏辞已经将结婚证拍照发给了科研所的项目组长。
也幸亏上一个项目刚结束，最近比较空闲，早就知道了昨天科研所门口发生什么事的组长，很痛快地给批了一周的婚假。
还不等苏辞编辑完感谢词，熟悉的照片已经出现在工作群，他再一次迎接了一波信息轰炸。
苏辞冷着脸，将刚输入完成的吹捧组长关心体恤下属员工的小作文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而顾衍泽则是一个个通知国外的好友，还不忘给自己的父亲——顾城发去了结婚证的照片。
不到五分钟，视频通讯请求就发过来了。
苏辞看到顾城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时，内心不免紧张。
虽然之前顾城来找他的时候，并没有表示过对自己的排斥，甚至还主动示好过，但当时顾衍泽昏迷不醒处于生死攸关之际，和如今活蹦乱跳的情况不同。
顾衍泽的康复如初，会不会令一位父亲的想法随之发生改变？
就算顾城了解自己的过去，清楚背后的真实情况，但苏辞坐过牢和结过婚的现实无法改变，这些会一辈子留在档案上的案底，任谁因此心有芥蒂都是合情合理的。
何况因为自己的缘故，令顾衍泽刚出医院就卖掉了在国外辛苦多年的公司，抛下国外的一切回国……
苏辞自己背景有污又影响了顾衍泽的事业，甚至先斩后奏就领了证。
每一桩每一件都在挑战为人父母的底线，他想象不出有哪位家长能够欣然接受子女选择自己这样的婚姻对象。
苏辞听到顾衍泽按了一下屏幕，接通信号的“嘟”声传出，他腰背绷直，低垂的眼睫毛微微发颤。
“小泽。”
顾城的声音传到耳边时，苏辞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
紧接着，腰忽然被搂住，顾衍泽的脸朝他靠过来，搁在他的脖间。
“爸，你看到照片了吗？”
顾衍泽的眉眼带笑，手里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我和苏辞结婚了，刚从民政局出来！”
“看到了。”
时差关系，顾城那边是晚上，他正在书房处理事情还没休息，神色平常地看着镜头，“臭小子，动作倒是快。”
语气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苏辞心里七上八下的，对于顾城的真实态度，他实在没底。
不管怎么说，当着长辈的面，苏辞觉得和顾衍泽太亲密不好，显得不是很稳重。
尤其在意识到自己的条件有多不招人待见后，他还是想多少挽回一些印象分的。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往一边挪了挪，藏在后背的手轻轻推了推顾衍泽，悄声念叨：“顾叔看着呢，你别靠我这么近，坐端正了。”
顾衍泽怔了一瞬，倏地将苏辞抱得更紧了，将他整个人都拥进怀里，陡然拔高的声音仔细分辨还透着几分明显的委屈：“你怎么还叫顾叔呢？结婚证都领了，你要改口了。”
苏辞傻眼：“……”
顾城从屏幕里看到自己儿子从头到脚不值钱的模样，略有嫌弃地轻咳了两下。
“小泽，你才回国几天，就拉着苏辞去领证，是不是太仓促了。”
话中的不满情绪，令苏辞的心咯噔一下。
哎，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不掉的。
看来自己注定就是豪门怨夫的命，当初易家父母是这样，如今顾衍泽的父亲也是如此。
正当他苦思冥想该说些什么为自己争取一番的时候，不料顾城话锋一转——
“你怎么求婚的？该不会就把带回去的那些资料往苏辞面前一摊，然后就厚着脸皮要求人家和你在一起吧？”
苏辞怔住，这态度似乎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
一旁的顾衍泽则是下意识地点头。
顾城脸一黑，呵斥道：“顾衍泽，这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不是洽谈客户，怎么可以这么草率？我问你——”
“戒指准备了吗？”
“婚礼有计划了吗？”
“苏辞的父母都不在了，但他还有一个妹妹。你见过苏简了吗？她对你的印象怎么样？”
“回国前我特意嘱咐过你，苏辞和苏简相依为命多年，你买婚房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苏简，不能光想着自己就不管别人了。我这些话，你都记心上了吗？”
顾城板着脸，将顾衍泽一通教训，言辞严厉：“回国第二天就领证，我敢保证以上这些你一件都没做，还好意思让苏辞改口？呵，换个人都不愿搭理你！”
顾衍泽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苏辞从一开始的错愕不及，等回过神连忙主动搂住了萎靡不振的顾衍泽，一个劲地打圆场，“顾叔，那些都不重要，我不在意的。结婚的事是我主动答应的，您别责怪顾衍泽。”
苏辞的维护令顾衍泽愈发羞愧难当。
自己亲爸说的那些事，他其实早有打算。
只是在见到苏辞的那一刻，想和这个人结婚的念头几乎在分秒之间就占据了全部的思想，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顾城对自己儿子的不满转向苏辞时，刹那间消弭不见，舒展开来的眉眼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慈爱和温和，“苏辞，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正式入职了一家研究所，我大概了解过，专业对口，发展前景也好，作为新人的起步是相当不错的。”
苏辞难得的乖巧：“是，我会努力的。”
“我对你很有信心。”顾城并不吝啬夸赞，又道，“虽然之前你没有和我一起来国外，但你的签证已经办好了。小泽决定留在国内发展，我不会干涉，不过你们两个既然已经领了证，我们就是一家人。你在国内没什么亲属，小泽的母亲前几年也组建了新的家庭，不希望再被打扰。之后等到假期或是年节，你们就带上苏简一起到我这边过，也算一家人团聚。”
苏辞许久没有感受到来自长辈的真切关心了。
尤其是“家人团聚”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美好，是他渴望又不敢奢望的。
苏辞眼眶有些热，嗯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顾叔。”
顾城本来还想再多嘱咐几句，但看此刻彼此相拥，抱得严丝合缝的两人，眼尾的浅浅皱纹眨眼间又加深了一丝，眼皮上的神经一突一突的。
“行了行了，既然是新婚，就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该怎么庆祝就怎么庆祝去吧，作为长辈，一会儿给你们一人一个红包，祝你们平安康健，幸福长久。”
顾衍泽把脸埋在苏辞颈间，哑着声：“谢谢爸。”
苏辞脸色微红，轻声道：“谢谢……爸。”
这一声改口虽然音量很轻，顾城还是听到了。
眼底流过饱含温情的动容，他笑着应了声，“好孩子，你的红包比小泽的大很多，自己收好了。小泽虽然比你小，但你平时也别太惯着他，他要是让你受气了，尽管来告诉我。”
顾衍泽闷声反驳：“我才不会让苏辞受气。”
苏辞笑得眉眼弯弯：“好，我知道了。”
顾城发来的新婚红包，点开一看，上面一串的零丰厚得令人咋舌。
这一声改口竟然如此值钱，自己这是金嗓子吗？
得到了顾父的认可和祝福，苏辞扬着笑脸，按下了确认收取，心底划过一道温暖的热流。
被长辈宠爱的感觉真好啊。
自己这些年缺失的东西，顾衍泽正在一样一样补给他。
真好，等了十年没有放弃，真的太好了。
视讯挂断后，顾衍泽还赖在苏辞身上。
“苏辞，对不起……”
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缩在苏辞怀里，嗓音沙哑，满脸的懊恼，“是我太心急了，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尊重你？”
“我其实是想过订做求婚戒指的，但我们分开太久了，我不知道你的手寸，我也不确定你现在的喜好……”
“至于婚礼，你以前说过，想要旅行结婚，我都记得……我打算之后带你环球旅行，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还有婚房，婚房我……”
“顾衍泽，别说了，那些都不重要。”苏辞安抚着失落的顾衍泽，笑容温柔，“说你爱我。”
顾衍泽吸了吸鼻子，毫不犹豫：“我爱你。苏辞，我爱你。”
“这就够了。”
苏辞捧着顾衍泽的脸，勾起唇，缓缓露出了个纯粹绚烂的笑容。
“相比一枚戒指、一套房子、一场婚姻，顾衍泽，只有你才能真正圈住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