淞市春季多雨，这天的课间操又因为下雨取消了。
苏辞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望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发呆。
自从上学期开学第一天，他主动向顾衍泽抛出橄榄枝，这都半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非但没有建立丝毫的兄弟情谊，相反，顾衍泽现在基本上看见自己就绕路走，躲他和避瘟神一样。
苏辞从来没觉得交个朋友那么难。
寒假的时候教学楼翻新，这学期高一和高二有了自己独立的教学区。
两栋高楼隔了整整一片大操场，除了每天的出操，苏辞碰上顾衍泽的机会更少了。
“哎……该死的下雨……”
讲台前，数学课代表一边擦黑板，一边提醒全班同学，班头说过下节课前要将昨天的随堂测试卷的错题订正好，课上抽查。
教室里霎时间一片哀鸿遍野。
坐在苏辞前面的两个下意识要回头，却被身后接连不断的唉声叹气震慑得头皮发紧。
其中一个战战兢兢地回头，问：“辞哥，心情不好啊？要不，儿子让您耍耍？”
另一个哆哆嗦嗦地接话，“辞哥，今天中午食堂有整只的新奥尔良烤鸡，儿子最后一节自习不上了，早点去排队？”
苏辞趴在桌上，抬脚左一下、右一下踹在前面两张座椅上，“问你们，我这人怎么样？”
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辞哥牛bility！”
“我辈楷模！”
“一中典范！”
“人美心善！”
“我们对您的爱戴之情就像窗外的春雨，丝丝绵绵不断绝……”
“滚！”苏辞使劲搓了搓手臂上鸡皮疙瘩，从课桌里抽出两张卷子，“抄去吧，别烦我。”
“得咧！谢谢爸爸！”
苏辞冷冷地哼了一声，瞧瞧，一个个都在争先恐后地认爸爸，偏偏顾衍泽要做叛逆的那一个。
“辞哥，刚听到一个乐子，要不要去看热闹？”李梁站在教室后门，一个劲地冲苏辞招手。
苏辞懒懒地瞥了一眼，没动弹。
李梁像是看不出苏辞的低气压，还在后门小声说道：“太劲爆了，文1的班花说要去找一年级那个小白脸告白了，人都约到实验楼了，我靠，这算是姐弟恋吧……”
话没说完，李梁只觉得一阵风呼过，有什么从自己身边飞了过去，顺便把他挤到了地上，再等他回过神，“欸？我辞哥呢？”
“冲出去了，估计是去找那小白脸了。”
李梁想了想，恍然大悟：“肯定是！一中对早恋抓得可严了，小白脸上学期期末全市统考第一，分走了辞哥一半的光荣榜，以前这待遇都是辞哥专属的。估计辞哥心里憋着火，这下小白脸被抓住把柄，还不被辞哥狠狠弄上一回！”
——
实验楼平时没什么人进出，苏辞经常来这里找空教室补觉，知道哪几个地方是干坏事的好去处，熟门熟路地摸了过去。
果然，他在三楼北边的楼梯转角，听到了人声。
等等，这怎么是……哭声？
苏辞的人缘好，年级里大半的人他都眼熟，文1的班花自然也是知道的。
娇滴滴的小姑娘，长得勉强能看，就是说话带了18个夹子。
苏辞每次看见她，总能见识到娇哼、跺脚、转身扭一扭的三连发，无一例外。
今天怎么还用上新技能了……
正疑惑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苏辞看到文1班花捂着脸，甩着头，嘤嘤嘤地跑下来。
经过自己时，她停了一下，很明显是愣住了，没料到会遇到苏辞。
随后，泪痕还没干的班花，娇哼、跺脚、转身扭一扭，跑了。
苏辞：……班花，不愧是你。
过了没半分钟，顾衍泽走了下来，手里还捏着一张粉白色的信纸。
看到苏辞，他止住了脚步，咻地将信纸藏到了身后，脸上的尴尬神色转瞬即逝。
“你怎么在这里？”
苏辞微微仰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顾衍泽，眼尖地发现了他渐渐升出绯红的耳垂。
“你问我啊？”苏辞侧过身，背靠着楼梯扶手，忍笑说道，“刚才有人向我举报有人公然违反一中的校纪校规，我是过来……抓早恋的。”
顾衍泽一怔，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没有的事，我都不认识她，我收到了一张纸条，不知道她找我是……是这个目的，我已经明确拒绝了。”
“哦，已经拒绝了，说明确实有人试图挑战校纪校规，可惜失败了。”苏辞抓了抓额前的碎发，笑出了声，“没找到共犯，对方不配合，早恋未遂。”
顾衍泽这才听出苏辞是在故意逗他，“苏辞，你一个高二的学长，是有多无聊？不是说一中理科重点班的压力非常大的吗？”
“压力是很大。”苏辞坦然回答，“奈何我过于优秀。”
说着，他还冲顾衍泽挑眉，嘲道：“顾衍泽，你好歹也是高一的年级第一，照片名字还和我并排贴在光荣榜上，难道不懂那种粉粉的邀约纸条，地点还是一个昏暗无人的隐蔽处，除了是有人想找你挑战校纪校规还能有什么？难不成邀请你共赏她的夜光手表吗？”
“我……”
顾衍泽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每次遇上苏辞，自己都是手足无措被戏弄的那一个。
抿紧了唇，低着头，他快步越过苏辞走下楼梯。
走到转角处，顾衍泽莫名地停住了，仰头向上看。
苏辞穿了一件宽松的纯黑短袖，显得这人的脸和脖子都特别白，白得晃眼。
他总是站没个站像，这会儿也是，站得歪七扭八的，衣服下摆都皱了，堆了一角卡在裤腰上，衬出他的腰格外的细，腿特别的修长。
觉察到顾衍泽的视线，苏辞也低头看了过来。
对视的那一瞬间，顾衍泽听到苏辞戏谑的笑声。
“我没有你那么丰富的经验，你说的事情我之前不懂。”顾衍泽低下头，避开苏辞的目光，沉声回答，“我以后知道了，不会再来了。”
说完就走了。
苏辞望着那道跑远的身影，很久之后，才发出一声轻啧。
“小白花，太纯了。”
一周后，苏辞叼着吸管,半吸半咬地喝着一罐冰可乐，照往常一样走出校门口，坐上了家里的车。
因为父母都是律师，打官司总有输赢，难免得罪人，出于安全考虑，专门雇了人接送苏辞上下学。
车子缓慢驶过学校后门的一条巷子，苏辞随意地望窗外瞥了一眼，视线就定格住了。
刚才那个好像是……顾衍泽？
“刘叔，停车。”
“怎么了？”司机一脚踩下了刹车。
苏辞摇下车窗，眯着眼看过去，白衬衣搭配深色宽松长裤，一边肩膀上搭着个双肩包，瘦瘦高高的，头发漆黑，后背绷得笔直。
还真的是顾衍泽。
他面前那群人是谁？
苏辞慢慢皱起了眉。
“刘叔，我看到了一个认识的同学，好像被人为难了，你等我一下。”
打开车门，一边往前跑一边说道，“要是五分钟我没回来，就立刻报警。”
“什么？是有危险吗？等等，大少爷……”
苏辞跑进巷子里，隔着七八米就听到有道尖利的嗓音在冲着顾衍泽嚷嚷——
“就是你这个小白脸，敢和我抢人？他妈的，今天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眼看顾衍泽的白衬衣要被对方的爪子揪住了，苏辞猛地将手里的可乐罐砸了过去，“放开他。”
半罐可乐在挑事的男生脚边落地，因重力作用反弹到他身上，黏腻的可乐溅了他一身。
“操，谁多管闲事！”
苏辞已经跑到了顾衍泽身边，一把将人拽到了身后，“我还要问你是谁，敢来一中找事？”
顾衍泽没想到苏辞会出现，愣住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苏辞答了一句，随后看向对方一共七八个人，“怎么说，是你们自己走，还是我叫人过来请你们走？”
挑事的男生原本还一脸的戾气，但看到苏辞的脸后，脸色变了，“原来是辞哥，误会。这是我和他的私事，他抢我女朋友，我这才……”
“少扯淡，一中没有早恋的。你女朋友哪个，名字报给我，明天自己去政教处领处分。”
苏辞不屑地抬了抬眼，一脸的嚣张，“你既然认识我，那就更好办了。我的规矩都懂吧，还用我再强调一遍？”
对面似乎真的对苏辞有顾忌，相互看了半天，没人说话了。
苏辞见状，拉上顾衍泽转身就走。
没人敢拦。
司机也跟着跑到了巷子口，见到苏辞安然无恙才放心。
“你家住哪儿？”苏辞把顾衍泽塞进了车里，“我让司机送你，免得你一落单，他们又来找你麻烦。”
顾衍泽犹豫了几秒，报出了一个地址。
苏辞听了，抬头吩咐司机，“刘叔，麻烦你，先送他。”
“好的，大少爷。”
路上，顾衍泽沉默了很久，好像作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他抬头看向苏辞，郑重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苏辞看到顾衍泽一本正经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小事情，他们不敢动我。”
顾衍泽疑惑，他只知道苏辞成绩好，人缘好，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还会参与校外打架。
可刚才那些人，确实以为苏辞才罢手了。
“你在想什么？”
苏辞一看顾衍泽纠结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别瞎脑补，你来一中也半年了，没听说我的家境吗？”
顾衍泽平时寡言，只是隐约知道苏辞家境很好，却不知道具体的。
苏辞翘着腿，解释道：“我呢，父母都是律师，家里虽然不是顶级富豪，但算得上有些人脉。一中的成绩好的乖乖崽特别多，家境优越的也不少。以前经常有一些不着四六的混子看了几部电影，就学古惑仔过来敲诈、收保护费什么的。我碰上过两次，报警把那些人逮了，还托家里打了招呼，从重处理。”
“你别看那些人一副中二之魂燃烧的样子，派出所来两个实习民警就能把他们全吓尿了。”
顾衍泽愣住了：“就这？所以那些混混都怵你？学校里那些男生也都围着你？”
苏辞：“不然呢？我高一刚开学那会儿，隔两天就在后巷捞人，整天奋斗在解救弱势同学的第一线。”
顾衍泽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呃，校霸？一般都会冲上去打架的。”
“打架？”苏辞哈哈大笑，“别傻了，我以后可是要当律师的，要司法政审的，怎么可能因为那些杂鱼在档案上留下污点。”
顾衍泽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跟着也笑了一下。
苏辞看到了，稀奇地惊呼：“呦，终于给我一个好脸色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笑吧？”
顾衍泽一僵，一脸别扭的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谁让你第一次见面就跳楼的，这像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吗！”
苏辞想到半年前的事，讪笑地摸了摸鼻子，“不就那一次嘛，记忆深刻吧？”
顾衍泽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很深刻，回去之后每晚一闭上眼就在跳楼，做了半个月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