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安似乎很难受。他又在萧承胤怀里动了动，把自己与他贴得更近了些。
萧承胤轻轻拍着他后背，回他的梦话，道：“在公子怀里。”
沈呈安眉眼明显放松了。他正迷迷糊糊地做着梦，突然感觉到萧承胤把他抱起来，放到榻上。
萧承胤的一个太子亲卫走进来，拱了拱手，悄声道：“公子，楚国公子芈翊来信，说已经带领军队集结在秦楚边界...你看......”
沈呈安听到这句话就清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向萧承胤。
萧承胤端坐在榻沿，背对着他，高大的身形遮住光线。他道：“楚国虽出兵助孤夺权，但是不可完全信，就以庆云王监视森严为由，将他们堵在边疆些时日，等兵竭粮尽，再叫他们进咸阳。”
“另，再请我祖母华阳太后出面，以招待母国人为由，暗中行进楚军行监视之责。”
亲卫应声。萧承胤的眸子冷了冷，道：“叫他们等孤回信。十天后是沈呈安生辰，庆云王府定会防范松懈，先从东面放一只燃火箭矢进庆云王府，将众人视线引向东侧，孤再带领太子府亲卫从西侧攻进庆云王府......”
“至于肆云军，他们没有庆云王的手令，不会轻易行动。等消息传出来，就由楚军去抵挡......挡一天就够了。足够孤将咸阳变天。”
“至于四大堂主......”萧承胤冷笑，“孤得知，他们不常随行在庆云王身边。等孤将他们主子擒了，他们必会来护主。就在庆云王府旁边的一个巷子里潜藏三百刀斧手...若能生擒最好，不能生擒，当场将四大堂主斩杀。”
亲卫拱手，又道：“可是公子，属下得知赵国君主并未离开咸阳，他......”
萧承胤道：“不足为虑。大部分赵军俱在咸阳城郊，随行的不过三十人。怎可与孤的大军对抗。等擒了庆云王，托人将赵云致安生送回赵国就行......”
萧承胤笑：“这次夺权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上林军......还是萧儿给我带来的那个军队的虎符......”
“上林军是大秦最精锐的军队......”萧承胤转身，温柔地抚摸沈呈安侧脸，“就由它来斩杀庆云王党，护孤登基。”
他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付诸行动了。
成者王败者寇，胜败萧承胤都不后悔。但若是此次成了，下次已经定以江山为聘，纳燕萧为后。
管他什么世俗伦理，只要能与燕萧相守，萧承胤就是夺了这天下都无妨。
若是败了，便与燕萧斩断情义，就此收手，来世再见。
沈呈安合着眼眸，感受着萧承胤抚摸在他脸上的温热指腹。
萧承胤终于要动手夺权了......
虽然与前世不同，但只要让萧承胤亲手捅穿了他，就能回去了。
至于马甲...沈呈安上次任务失败后，无数次反思，都觉得是掉马出的错误。
这次就叫“燕萧”死在萧承胤面前，应该就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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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呈安这几日总是缠着萧承胤。他一边叫管家李必先悄悄把肆云军分批支走，四大堂主也各自分派了任务，暂时离开了咸阳，只等着萧承胤杀进庆云王府，一边缠着萧承胤给自己买物事。
沈呈安与他纠缠了两辈子，比他跟自己家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都长，说没有一丝感情是不可能的。要是这次任务能成功了，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见。
离别在即，沈呈安总想叫萧承胤给自己留点什么。
萧承胤也惯着他。没事的时候，总任由沈呈安拉着他在咸阳的市里闲逛。
从西市逛到东市，再由东市逛到南市。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但是沈呈安想不出来什么东西能在他穿回去之后，依旧能戴在自己身上。
于是沈呈安走了一圈，买的东西全是给萧承胤的。
他记得萧承胤幼时是在赵国，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那时候萧承胤最想的，应该是一顿饱饭罢。
但萧承胤现在锦衣玉食，是不缺一顿饭的。
沈呈安思来想去，蓦然拉起萧承胤的手，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承胤不明所以，他莫名被沈呈安塞了一堆东西，大到过冬的棉衣，小到一袋酥糖...什么都有，便哭笑不得地说：“萧儿，又要买什么。”
沈呈安只笑了下不答话。他紧紧拉着萧承胤的手，买了些洋葱、生菜等物，又去一家即将打烊的面馆出银两借了锅。
面馆掌柜把钥匙给了他们，就收拾收拾走了。
萧承胤把怀里的各式东西都放在桌案上。沈呈安已经捋起了袖子，把生菜放在水里搓洗。八壹中文網
冬日又是傍晚，温度很低。沈呈安的手在冰冷的井水里浸得很快泛了红。
萧承胤看着心疼。他亦挽了袖子，要把沈呈安手里的生菜拿过去。
沈呈安却不叫他拿。他躲了下避开，笑得眉眼弯弯，道：“你去那边坐着。”
萧承胤亦笑。他刮了下沈呈安鼻尖，道：“这些活怎么能叫你做。你想吃什么，孤带你回太子府。太子家令你也认识，吩咐他就好了，要什么都做的出来，何必亲力亲为。”
沈呈安笑道：“不，这个吃食，你们神通广大的太子家令是做不出来的。”
萧承胤眼底的笑意愈发深刻。他环住沈呈安的腰，从他腰边探出两只手，择出一片菜叶，亦在清水里洗净。
沈呈安没有推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清洗着生菜叶，静的能听到水流声和彼此的心跳。
沈呈安洗着洗着便走了神。待他回神的时候，盆里的生菜已经被洗净了。
他把生菜放到另一边，抖了抖，把生菜上的水抖净，又拿出一个洋葱，重新打了桶井水，用瓢浇着，把洋葱上的泥土冲去。
萧承胤和完面，又去帮沈呈安慢慢剥了洋葱外面的表皮，自己拿过去要切。
沈呈安便笑，只道：“要切成碎，注意着些，越小越好，这是要爽口提味的。”
萧承胤应声，拿起一旁的菜刀，便从那滚圆洋葱的腹部切了下去。
沈呈安见萧承胤架势，只觉好笑，用手支着下颔，在一旁看他。
萧承胤切了第一刀还好，到第二刀的时候，眼睛突然睁不开了。一股怪异的感受从他眼底一直蔓延到整个眼皮。
萧承胤蹙紧长眉，道：“眼睛......”
沈呈安：“我看看。”
他刚凑近，萧承胤已经下意识地用沾满洋葱汁的手搓了搓眼睛。
“嘶——”萧承胤道，“啊......”
沈呈安把他手拿开，笑道：“别碰，越碰越糟。”
就算高不可侵如萧承胤，也是架不住洋葱的威力的。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眼角溢出一滴眼泪。
沈呈安把萧承胤按到桶边，给他用清水清洗了眼睛。
他边洗边笑。萧承胤耳尖泛红，道：“莫要笑。”
“不笑......”沈呈安道，“洋葱辣眼......。”
他掏出怀中帕子。那素白帕子里带出了一方锦质帕子的一角。
萧承胤愣了愣。
沈呈安用上面的那个素净帕子给萧承胤擦着眼皮，一点一点将他纤长睫毛上的水珠洗净。
萧承胤俯着身，用右手食指勾出他怀里那方锦帕，道：“这个帕子......”
沈呈安看了眼，道：“哦，你先前送与我的那个......”
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沈呈安消耗内力把挂在松树上的萧承胤救了下来。两人一起坠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沈呈安连拖带拉地把比他高了近五寸的萧承胤带上了岸，到岸上的时候胳膊几乎脱臼。
萧承胤沉吟，眼睛竟难以察觉地又发红了，他道：“我还以为......你早就丢了。”
从来没有人会真心留着他的东西。
幼时是嫌他，长大了是怕他。他生来就是不被待见的。
沈呈安愣了下，道：“为什么要丢，我很喜欢。”
“喜欢吗？”萧承胤道。
“喜欢的。”沈呈安道，“很喜欢。”
萧承胤轻轻一笑。他揽住沈呈安腰身，道：“右眼也要擦。“
“右眼都擦净了的。”沈呈安微蹙了眉，道。
萧承胤道：“不够，眼睛还是有点疼。”
沈呈安蹙眉凝视了他半晌，最后妥协了：“好罢，你身子再低一些。”
萧承胤便又俯身。沈呈安先擦了他眼尾，又顺着内眼线擦净了眼皮，最后在他睫毛上吹了一下，道：“好了。”
萧承胤：“左眼。”
沈呈安：“你有完没完。”
萧承胤固执道：“左眼......”
沈呈安叹了一声，把自己依附在萧承胤身上，轻声道：“大公子......”
萧承胤又道：“左眼。”
沈呈安实在无法，只得又用手帕将他的左眼缓慢细致地擦干净了。
萧承胤笑弯了眼。他眸色熠熠，捋了捋沈呈安鬓发，又拿刀要去切那洋葱。
沈呈安忙把他拦住，道：“洋葱交与我罢，你去那里看看面好了没。”
萧承胤便松了手，又去看那面。那面上多了几个孔洞，但还是坨坨的一团。
萧承胤又走回来。那洋葱在沈呈安手里像是变了个模样，十分乖巧。沈呈安刀法利落，已经把那洋葱收理得干净，剁成了厚薄均匀的碎片。
萧承胤又抱他，道：“你还会这些。”
沈呈安道：“幼时没有人管，便自己学会了。”
萧承胤从未听沈呈安讲过自己幼时，当即挑了下眉尾，道：“为何会没人管？”
沈呈安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讲一个十分平静的事，道：“我幼时父亲刚刚南下经商，母亲心脏不好，常常要看郎中。那时家境还比较普通，也没有家仆，我肚子饿，想用膳便要自己去做。”
“我那时大概六岁，要做饭必须站在椅子上去够那灶台。有一次没踩稳椅子，从上面摔了下来，热油溅到了手上。”
萧承胤心疼了下。他看向沈呈安右手上的红痕，道：“所以你这不是......”
“它其实不是胎记，”沈呈安笑，“是烫的。但它烫得又着实好看，我便把它留着了。”
萧承胤心里疼得越来越狠。他抱住沈呈安，抚摸着他那块早已结痂的手背，道：“以后孤不会再叫你做这些。”
沈呈安笑道：“不会了。以后也不会了。”
萧承胤又叹了一声，道：“萧儿......”
沈呈安：“嗯。”
萧承胤道：“那你家人现在在何处。”
沈呈安的手一滞，道：“许久未见了。”
“你想他们吗？”
沈呈安轻轻一动：“想。”
“那你能不能把他们接来咸阳......”
沈呈安道：“他们不会来咸阳。”
我也不会留在咸阳。
但最后这句话，沈呈安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