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莎怔怔地瞪大了眼睛，许久之后才微微颤抖着说：“……我，我不知道……”
王从舟松开手，不但放开了她的下巴，也放开了她的手：“你当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只知道我的心脏血是‘冥河水’？只知道用我的血可以拯救受精神侵染者？”
卡莎好半天才低声回答“是”。
她被放开后依然跪在地上，默默地再次将头垂了下去，仿佛没有办法去面对王从舟。
“其实对你这样的人，我没有必要心慈手软。”王从舟说，“但我还是愿意听听你的理由。”
卡莎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说起她的丈夫南修·德默克，第八区正式军的一名二等士官，三年前遭受精神侵染，但是被送到了军区精神干扰磁场中，被延缓了失去理智的进程。
但是如果得不到治疗，化身“归魂”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区别只在于早一点或者晚一点。
“就这些了。”卡莎有些疲惫的、无力地说道，“夫人，对不起，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伤害你，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南修……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很安静，并且沉稳，我很害怕他会离开我，但是他会不断地劝慰我，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了没有理智的行尸走肉，那就杀掉他。”
“但是我怎么可能杀掉他啊……”她捂住脸低声抽泣着，“我真的好想救他。”
王从舟默默地想了想，他好像大部分时候并不沉稳，卡莎大概对他有什么误解。
他清了清嗓子，说：“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卡莎眼睫上垂挂着晶莹的眼泪，抬头看他一眼：“……谢谢您。”
“但是你的手段真的很不光明。”王从舟说，“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这个道理不需要我说吧？”
卡莎点点头，抬头看他的眼神十分坚定：“我可以拿我的命和您交换。”
“没那么严重。”王从舟有点无奈地说着，转到书桌前去打开台灯，抽出一张纸还有笔，“帮我做点事就可以了。”八壹中文網
“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卡莎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愿意用所有可以付出的代价交换，如果您看不上……也没有关系。”
王从舟抬手示意她安静。
他在纸上三两下写了几句话，然后折叠起来拿在手中，起身转头看着卡莎。
“给我办几件小小的事情，我可以给你我的血。”他将纸条递到卡莎面前，“我还可以让你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到军区去。”
·
卡莎准备离开之前，王从舟忽然喊住她。
“还有什么吩咐吗，夫人？”卡莎低着头问，手掌中紧紧攥着那张纸条。
王从舟迟疑了一下，说：“你今晚有听见钢琴声吗？”
卡莎一愣：“并没有，确实没有。夫人，你这两天都问了这个问题，是……听到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王从舟说，“就是想问问，你回去吧。”
等到卡莎走了，他倒回床上，思索卡莎说的没有听见钢琴声。
“好奇怪哦。”
王从舟只能将这种奇怪的现象归结于距离太远不容易让人听见，可以他又分明记得自己在屋子里也有听到过钢琴声响起。
但他也不是爱探索和纠结不放的人，在床上躺着翻了个身，然后又睡了。
·
龚家独有一套针对下人的惩罚制度，明明白白写在合同里，末了还要加一句“此条例符合任何一区人权相关规定”。总之在贵族们看来买卖人口、重新设立阶级和奴隶制度都不算什么，给下人们制订一套规章更是小事了。
反对一切不公平现象的大有人在，只是这个世界过于混乱，不是所有事都能反对得过来。
王从舟起了个大早，搬着凳子坐在花园旁院子里，这样一来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他鞭挞惩罚下人的动静。
容夫人走上三楼阳台，朝站在那里看了半天热闹的龚白妍问：“怎么回事？”
“一大清早起来就把卡莎打到现在，说是昨晚卡莎做错了什么小事惹他不高兴了。”龚白妍神色有些幸灾乐祸，“原本还以为这两天脑子稍微机灵了一点，现在看来还是塞满了碎草。卡莎一直对他都还算不错了，结果把人往死里了打。”
容夫人漠不关心地往下看了一眼，发现倒也没有龚白妍说的那么严重，于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什么小事过不去？昨天收拾了一个女仆，今天又收拾一个，到底想干什么？”
龚白妍立即说：“怕不是趁机在表达对我们的不满呢。”
“就这点修养和素质，连人都做不好，还想做龚家夫人？”容夫人转头朝身边的女仆吩咐道：“下去让他停手，再带他回房间好好反思一下今天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午饭就先别吃了吧，反省好了来我面前说说。”
女仆正要下楼，龚白妍忽然叫了一声：“齐先生和堂哥出来了！”
龚苏展也是因为听见花园的动静才出来看看的，结果刚好撞见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的齐先生。
他觉得有些丢脸，因为王从舟的行为显得十分不体面且没有素质，心里夹着一腔怒气冲了出去，劈头盖脸质问：“你在干什么？”
王从舟好像被他吓了一跳，露出有些迷茫的、委屈的表情：“她昨晚上……惹我了啊。”
龚苏展却在看到他有着竖瞳的眼睛时，下意识避开目光，被这双眼睛盯住的感觉并不好，就像是看到了准备发起进攻的蛇。
“我不知道惹你这点小事为什么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你就不能私底下训斥两句吗？”他有些心情不好地说，“动不动惹了你就要打要杀的，这个家里好像就你最金贵了，你就没有想过我会很难做吗？要是这些下人以后出去宣扬，龚家主人刻薄无礼，那我该怎么办？”
王从舟不说话了，他诺诺低下头的神色被齐先生打量在眼里。
事实上他一大清早起来收拾卡莎，齐先生就一直在看，看了很久，没有走过去问为什么，也不做评价。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王从舟收起迷茫和委屈的表情，讨好似的朝龚苏展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要生气嘛，是我……错了，但是，但是卡莎昨晚真的很过分，所以我才很生气……”
虽然知道讨好是假的，小心翼翼也是假的，但就算是虚情假意也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甚至微微有些怒火窜上心头，于是他上前半步，抬手按在王从舟肩上，隔着手套和一层衣料将他有些单薄的肩膀握在手中，做出一个半揽着的动作，有种不为人知的暧昧。
龚苏展大概也是被气昏头了，完全没留意面前这两个人用什么姿势站在自己面前，继续说：“我说了你可以私下骂她两句，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过分能过分到哪里去？！”
“龚苏展。”齐先生忽然开口叫出名字。
忽然被点名让龚苏展愣了一下，随即他露出有些欣喜的神色，仿佛得到了一种巨大的荣耀——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就是荣耀，能够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对面这个男人从口中说出来。
齐先生却说：“你还没有听他说理由。”
龚苏展有点没反应过来，茫然说：“……什么理由？”
被男人按住肩膀的感觉有点奇怪，于是王从舟趁着上前半步的动作挣脱钳制，凑到龚苏展面前去低声说：“我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说，我单独告诉你，可以吗？”
齐先生只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没再说什么。
龚苏展也稍微冷静一些了，他看了一眼齐先生清隽漠然的侧脸，终于说：“到底是什么？”
王从舟更靠近一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昨天晚上卡莎跑到我房间里来，迷晕了我，然后想在我心脏处抽我的血，我醒过来大喊大叫才没能让她得逞。”
事关王从舟的心脏血，龚苏展一个激灵，瞬间警觉起来：“你房间外面不是有人保护吗？这怎么会……不对，昨晚保安被人打晕了，难道就是卡莎做的？”
不等王从舟回答，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对，前天晚上保安也被人打晕了，该不会全都是卡莎做的吧？她之前就想取你的血吗？”
“我不知道。”王从舟做出老老实实的神色，认真告诉龚苏展，“可为什么要取走我的血呀？难道……”
“好了我知道了！”龚苏展连忙打断他发散开来，“这件事你不要问了，我会亲自过问卡莎的，你不用管了。”
王从舟十分听话地点点头：“好吧。”
他在脑子里问111,：“今天的我有没有原身性格的那种感觉了？”
111说：“嘤，还可以，不过还需努力。”
龚苏展正要朝被人压在凳子上的卡莎走去，齐先生也跟了上来，问：“怎么回事？”
龚苏展犹豫一下，转头正想和他耳语，只见齐先生神色略显嫌弃地退后两步。
“……”龚苏展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咬咬牙，低声说，“这个女仆……”
“等一下。”齐先生忽然打断他，转头看向走在两人后方的王从舟，“我想听夫人亲口说。”
他走到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的王从舟面前，有点凉的手指轻轻在他下巴上碰了一下，转而将四指放在王从舟过于瘦削的脖颈一侧，拇指抬起他的下巴朝向自己。
“夫人既然自己有嘴，”他稍微低下头似乎想靠近王从舟，“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