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苏展只迟疑了一下，便说：“可以稍等一下吗？他刚才说好久没见到母亲了，想去看看，我带他去看一眼很快就带下来。”
为首的士兵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两人相互用眼神示意一番，他说：“十分钟。”
“足够了！”龚苏展连忙谢过。
他拽着王从舟走上一栋楼，从装置简陋的楼梯上了二楼，一边走一边狞笑着说：“……你倒是跑得快啊，给我留个烂摊子。”
王从舟说：“废话，我不跑还等着你送我去死？”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到你的性命，可你就是不相信。”龚苏展说，“你太不仁义了，我想到那个贱人告诉我的话，于是那时候我打算拿之前苏医生从你这里抽的血救龚白妍，试试看到底能不能成功。”
王从舟简直要被气笑了，他龚苏展做的事恐怕更说不上仁义吧，救龚白妍无非是想寻找新的替代品，如果龚苏展早早地用他自己的血做个试验，就知道王从舟让卡莎编出来的那番话全是假的。
可是他舍不得伤害自己，宁愿先用王从舟的血去救龚白妍，让另一个人成为治愈者继续实验，也不肯做那么一点小小的牺牲。
“等一下……”王从舟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当时苏医生从这里取血后，其中一份应该是留在了龚家拿去送检，也就是你用来救龚白妍的那份……但是——”
但是当时他们逃到自立团佣兵协会的驻地时，那个男人手里明明有两份从苏医生手中夺过来的他的血样。
其中一份，是他给苏医生的报酬，那么还有一份……
“我去。”王从舟在内心叫起来，“如果说苏医生因为贪婪换走了那份本该留在龚家的血样，那也就说龚白妍没有得救，但龚苏展这个傻逼傻傻地以为她已经获救了……哇哦！”
他眨巴着眼睛，暗暗给龚苏展奶了一口：“我猜龚白妍肯定搞了什么事出来。”
事实再一次验证了他的乌鸦嘴，龚苏展脸色扭曲到几乎变形，语气中含着怒火滔天：“对！你说对了！那个该死的医生偷走了家里唯一一份血样，我却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粗暴地抓着王从舟上楼，像是无情的行刑官押送犯人赶赴一场将要表现给大众的处刑，一直来到目的地，龚苏展喘着粗气把王从舟按在门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狞笑：“你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王从舟心想不是特别想知道……但是他又想听别人是怎么倒霉的，人生的乐趣不就是靠着看比自己惨的人获得么。
“发生了什么？”他问。
龚苏展喘息了几大口，看起来气得不轻，好半天后他才稍微稳住气息，说：“医生把血样换了，他换成了含有安眠成分的药物，我以为那是血样，就拿给龚白妍用了。”
王从舟：“……”
他暗暗给苏医生竖了个大拇指，这可真他妈的是个鬼才，比他还要有先见之明。
龚苏展不说，他几乎也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服用安眠药物的龚白妍确实安静了下来，给龚苏展制造出一种她被治愈的假象。
“我本来想用龚白妍的血给她那位朋友试试，看看能不能成功。”龚苏展说，“但这个时候博罗城中的临时军队前来驱逐我们，他们说受精神侵染者浪潮已经来了，所以这地方谁都不能留，我只能带着母亲匆匆收拾东西离开！”
家里大部分东西都没能带走，军队的人强迫他们速速撤离，连多一件东西都不能带上，说的是先行避难，总之那些受精神侵染者带来的破坏效果惊人，在这种情境下优先要保住人的安全，财物倒算不了什么。
龚苏展便开了房车，丢下龚白妍那位朋友，将容夫人还有龚白妍安置在车内，驱散了家里的下人们，连夜奔赴北部防辐射临时收容军区。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龚白妍的血可以治愈患者，那么他就把龚白妍送出去，换得他们进去军区的资格。一想到能有这么个资格，他哪里还顾得上家里不管会变成什么样，开了车就朝军区赶去。
“她在半路醒了过来。”龚苏展将王从舟拉开一些，抬手打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房间里有些阴暗，窗户被用木板钉死了，临靠房间门口有一盏小灯，照见狭窄的居室内一张上下铺的床，阴暗潮湿的气息令人十分不舒服，不过这都还不算什么，真正吸引王从舟注意力的是躺在下铺床上的女人。
她沉重地呼吸着，呼出来的气卷进房间的空气里，给空气染上一层难闻的腐朽气息，夹杂着血腥和药的味道。
龚苏展反手锁上门，从站在门口看上去像是在发呆的王从舟身边走过去，俯视床上那女人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发出好一阵笑声，然后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割开了那些束缚在女人四肢上的布条。
龚苏展看着女人在床上挣扎，手里举着刀，说：“龚白妍醒来后袭击了我的母亲，但是我在前面开车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了军区时，才发现母亲被龚白妍诱发了精神侵染症状，她们厮打了起来。”
他转头看着王从舟，床上也是窸窸窣窣一阵，女人爬了起来，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从舟。
王从舟：“……”
王从舟在心里朝111说：“我猜容夫人受精神侵染后，重复做的事情是管教人，所以她俩才打得那么厉害。”
111沉思着回答道：“所以说婆媳关系是恒永远的问题吗？”
王从舟想：“这不对啊，‘婆媳’的‘媳’应该是我才对。”
于是111也说：“没关系，你马上也要面临婆媳关系带来的问题了。”
“她在盯我！她在盯着我！”王从舟内心狂叫，“她看上去像是想咬我一口，你见过这么血腥的婆媳关系吗，这他妈仇人相见还只是个眼红呢，我马上就要见血了！”
111委婉道：“别傻了，有些婆媳关系比仇人还要仇人。”
王从舟本来想往后缩一缩，但又不想在龚苏展面前示弱，只得壮胆站在原地。
“来吧。”他悲愤地心想，“大不了当体会人生了。”
111说：“或许以后你可以写一个什么……关于探讨男人嘴能哄鬼和婆媳关系二者作为恒永久哲学难题的思考论辩。”
王从舟说：“我可以从数据统计的角度分析，一个男人嘴能哄鬼和他的背后有一段难缠的婆媳关系之间是否有相关关系。”
111：“说不定是因果关系。”
对面的龚苏展并不知道王从舟内心天马行空，继续说道：“他们看到我带着受精神侵染者前来，将我们抓了进去，不过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得到了一个见挪温上校的机会。”
“我杀了龚白妍，但是母亲被伤得很重，我只能带她来军区等待治疗。”
他手上没有其他属于王从舟心脏血的血样，因为以往那些被采的血样都是被很快送往了不同地方的研究所，或者是被拿到第六区地下市场进行交易，换取他想要的东西。
王从舟看了看床上的女人：“她这副样子明显是受精神侵染症状发作，你是怎么做到的，在军区里藏了这么一个人？”
龚苏展看了他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是某些大人物的准许了，他说过只要我把人看好，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他说，“我没想过母亲也早已受到辐射影响，小舟啊，你一辈子都不会遭遇这种事情，因为你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自己也不会受到侵染，所以你不可能理解，就算这个人变成了危险的□□，但他也是你的亲人。”
龚苏展放下刀，朝王从舟走去，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向房间门口，脚步一顿，侧头看着王从舟。
他又问，似乎有些不解：“你一点也不害怕？”
王从舟没回答他。
于是龚苏展自言自语地说了：“怕也没用，小舟，你不用怕，这是母亲啊，她曾经也真心把你当做我们的家人来看待的，所以她和我一样，不会真正的伤害你。”
王从舟心说老子信了你的鬼，你这张嘴比鬼还要邪乎，果然难缠的婆媳关系和丈夫这张嘴能不能哄鬼是有相关关系的！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让她恢复正常，让她取一点你的血就好。”
龚苏展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门走了出去，临到离开时他说：“只要三分钟，三分钟一到，我就来接你出去。”
“然后从一个坑爬到另一个坑……”
王从舟一边在心里哼哼唧唧想着，看着脚下光线一敛，阴暗重新聚拢在头顶。
他自嘲地笑了笑，从衣袖中拿出被他藏得很好的、但是沾染了血迹的东西，望着手脚并用朝他扑来的容夫人。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不会停下对我的追逐。”
“咔哒”一声，被女人沉重的呼吸掩盖住，王从舟举起银白色的枪正对她的眉心，微微眯起眼睛。
他看着女人靠近，不紧张，也不慌乱，只是自言自语或者又是在对别的什么人说话。
“那不如我主动为你们做点什么。”他说，“反正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