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痛苦?”王从舟听得笑了起来,“可我没有痛苦啊。”
他站起身转了个方向,面朝鲸飞坐在地上,手里还捧着一把糖果,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毫无保留地冲鲸飞笑着。
“你只是自己感受不到而已。”鲸飞看着他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每一个普通人都会经历的痛苦,让他们感觉到是苦难的东西,在你眼中看来什么都算不上。”
王从舟微微一愣,回视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连对人世间普适的苦难都没什么感觉,那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鲸飞伸手按在王从舟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王从舟听到他说的话,再一次地笑了起来:“苦难这玩意儿还能用‘普适’这个词形容吗?每个人对于痛苦的感受不同,我只不过是对于苦难没有那么的在意而已,对于我来说,不为当下的痛苦所困,这就是我处事的方式。”
鲸飞的脸色似乎又变得严肃了一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么,不管是感受不到,还是不在意,如果你提前把痛苦给我了——”
他往前稍微凑近了一些,低声像是在诱哄:“只要全都给我,我就可以换成糖果都给你。”
王从舟呆了一下,下意识猛地往后一躲,有点狼狈地坐在地上,眼睛里的防备转瞬即逝,但他很快坐在地上傻笑起来,掩盖了刚才那一瞬间所有的不自在。
“哈哈……你真的被表面上看起来的有意思多了。”他打着哈哈说,“今天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家吧。”
在他站起来之前,鲸飞已经起身拦在了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上,语气淡然:“是啊,今天也不早了。”
王从舟瞪着他,两人默默地对望了一会儿,鲸飞完全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最后还是王从舟最先败下阵来,后退一步,还不得不说一句:“好吧……那就打扰了?”
鲸飞冷冷地嗯了一声,伸手过来拉住王从舟没受伤那只手的手腕,但是捏到了腕骨上的旧伤,王从舟无条件反射的猛地缩回了手,被唤起来原主某些不好的记忆,眼神露出一些忌惮。
于是鲸飞松开了手,他回头看了一眼王从舟,以为是王从舟因为某些经历,会对突然接近自己的人保持警惕感,思索了一下,他便没有再管王从舟,只说:“房间在楼上。”
他走在前面时毫无防备的背影,让王从舟紧张感没那么强烈了,于是跟着鲸飞上楼后进了卧室。王从舟本来以为鲸飞带自己过来后就会离开,当他还站在原地四下张望时,鲸飞已经转身走了过来,锁上门。
“等、等!”王从舟舌头有点打结,“这不是我睡的地方吗?怎么你也要睡这里?”
“只有这一个房间收拾了可以睡觉。”鲸飞解开校服的领带丢在衣架上,“我要去洗澡,你可以自己去看。”
王从舟不信邪地溜了出去,一边巡查那些空着的房间,一边暗暗槽道:“我是不是应该趁现在溜走比较好?”
111说:“你怕了?”
王从舟炸毛道:“我怕……怕个屁!我会怕他吗,我在怕什么呢?!”
111:“是啊,你在怕什么呢,既然你说自己不害怕,那为什么还要打算跑掉呢?”
“我才没有跑掉的打算,我只是觉得孤男寡男独处一室不太好,我他妈喜欢的又是男人,这家伙太勾人了你知道吗?”王从舟说,“我生怕晚上睡着了对他下手,估计要被打成残废吧!”
白天有意识的时候他还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晚上要是睡死过去后鲸飞入了梦来,他真的没法保证还能按住自己的手不干坏事。
鲸飞这样一个人,很难不入了谁的梦吧。
王从舟其实还是有点暗戳戳期待能和鲸飞一起睡的,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有个男朋友,虽然现在那个大猪蹄子的副人格随时都准备把他往死里弄。
“是男人就刚他。”111冷淡地说,自从被王从舟嘲讽过单身后它一直保持着这种口气,并且越来越有要给王从舟当爹的趋势,“你怂什么?”
“我才不怂!”王从舟一梗脖子说,说着又回了鲸飞的房间,“给我等着。”
他用力将房间门推开了,霎时浓郁的水蒸气迎面扑来,房间里被白色的雾气占据了接近一半的空间,卫生间的灯亮着,光源的尽头走出赤着上身的鲸飞,发梢的水珠凝成一串摇摇欲坠,就连密长的睫毛上也凝结着水滴,璀璨如同碎钻。
“什么等着?”鲸飞抓着毛巾擦了擦脸,然后走过来丢在王从舟脑袋上,“需要我帮你洗澡吗?”
“这是暗示,赤|裸裸的暗示。”王从舟在心里说,“我要坚定不移地拒绝他……”
他正走着神,鲸飞忽然俯身低头凑到他耳边,轻吸了吸鼻子,在王从舟做出反应之前就抬起来头往后退了半步,微微皱起修长的眉头,神色嫌弃:“臭死了,你多久没洗澡了?”
“就……两天吧。”王从舟语塞,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臂,“有这么臭么?都快要秋天了,没那么容易就发臭吧?”
鲸飞没有跟他废话:“去洗澡,不然不准上我的床。”
说完后他就转身先回了床上,看起来是不打算再有什么“热情招待”王从舟的意思,就留着王从舟还有点发懵地站在浴室外,手里还拎着他刚擦过头发的毛巾。
“他妈的。”王从舟茫然地心想,“这是勾引我呢,还是几个意思呢。”
鲸飞给人以十分明显冷漠、高傲、不把人放在眼中的感觉,于是也让王从舟自然而然认为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但是有时候他不经意流露出的举动会让王从舟感觉他在关注着自己,就像是觉察到人群中有人在注视自己,仔细看去的时候那个人又转过了头。
鲸飞也是这样的,当王从舟察觉到他的目光时,他已经表现得十分若无其事。
“这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他手段高着呢,可以玩得你这种菜鸡头晕目眩。”111说,“劝你小心一点。”
王从舟拎着毛巾进了卫生间,沉思着:“你这是说的床上,还是床下呢?”
111:“……滚。”
王从舟憋笑地开了水,他的手实在不方便,于是只脱了衣服用湿毛巾擦拭身体。浴室里弥漫着极淡的香气,那是鲸飞身上的气息,王从舟拿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盯着染上血色的白色帕子,一时走神。
他不至于心大到连自己伤口无法止血这件事都不关注,同桌梁盼描述的原身说过的话也让他很在意,不过到目前为止更让他关注的是他和锦逸夏的父亲每三个月必须进行的“检查”。
涉及到关于血液的问题,总会让他不自觉地和上个世界的经历联系起来。
上一个世界故事背景发生在变异人种和人类混居的第八区,也是王从舟在现实世界生活的地方,只不过他从小就长在人类居住地,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那些所谓的变异人种。
传说变异人种住在北部旧独|裁地二十一城,他们在那里用自己的“神力”建立起王朝复辟制度的国度,统治着变异人种,蚕食人类的领地,最终也让人类俯首称臣,一边抵御着来自第一区变异人种的管制,一边争取着第八区土地上人类与变异人种的共生。
但对变异人种过于忌惮的人们利用了来自第一区的帮助,发起反复辟阶级统治战争,第八区统治者紧时王最终死在了战火纷乱中,由他十一个儿子共同治理的二十一城相继沦陷,最后一个被攻陷的城区,是位于最北之地的阿昳夏城。
不过那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春去秋来时过境迁,如今二十一城给人们留下来的唯有被尘土掩埋的断壁残垣。上个世界设定中将主城区妲拉德城作为抵御受精神侵染者的军区战线,其实在现实那里什么都没有,第八区自卫组织也禁止任何人前往旧□□地。
除却第八区之外,变异人种数量最多的应该是第一区,九个区大部分都是二者的混居地,区别只在于哪一边的数量更多,至少在第三区,变异人种也算是稀有的。
王从舟将洗漱池的水龙头打开,放满一槽子水后,把染血的毛巾丢进去泡着。
他本来以为在这个世界是可以度过一段还算安宁的生活,但是显然现实不是这样的,危机并不是只有设定给他的“竹马”崇闻,世界的秘密还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危机也还潜伏在更黑更深的地方。
这个世界和上个世界并不一样,他并不了解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还会遭遇什么样的经历,但是“特异性血液”这一点始终让他很在意。
唯一可能帮到他的只有那个很不系统的系统111,迄今为止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和他斗嘴,还有让他打神经镇定药物“诗寇蒂魔药”……
所有一切都是虚假的,不管是周围的一切还是遇到的人。记得佛教里说人的一生就如梦如幻全是一场空,他现在遇到的境况才他妈是一场空,面对着好不容易可能触碰到的美好,甚至都不敢用力,只怕比肥皂水泡泡破得还要快。
如果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眼前一切都会在不久后消失,那么,还要再去追求留住什么吗?
结果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有,不管是受到的苦难还是遇到的美好……他这么想着,走出浴室门,忽然就看见了睡在床上的鲸飞。
鲸飞平躺在床上,睡姿十分的规整,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灯光下微微颤动着。
王从舟忽然想起来鲸飞说的糖果制造机,能将他的苦难转变为糖果的制造机,如今这台人形制造机就躺在床上等着他。
王从舟在浴室门口站了三秒,忽然搓了搓双手,嘿嘿一笑:“小美人,我来啦!”
……什么见鬼的一场空,去他妈的吧,能和这么好看的人盖着铺盖聊一晚上天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