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队的人可不管那么多，比埃尔·甘果瓦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扔下了。他怔怔地看着那长长的队伍慢慢离开，那眼睛中无喜也无悲：“这位先生，您满意了吧！”
“我可能会冻死，可能会突然被杀死。这是您要的结局吗？”小家伙低着头，颇有一种认命感。
“吃晚饭吗？”就在金发小鬼哀悼自己的命运时，那个贵族少年这样说道。
那棕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发着光，而眼眸的主人，朝着他伸出了手。
抱着对食物的期待，金发小鬼跟着这位穿着黑袍子的贵族少年走了很久，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位先生，难道我们不是要去一家酒馆吃晚饭吗？”
克洛德停住了脚步，迟疑地转过了身子：“但那里基本上都是一些酒徒，我想我得找个更适合的地方。”
多么天真可笑的贵族少爷啊！他还对吃饭的环境有要求呢。可整个人饿的发晕的金发小鬼对环境并没有什么讲究，只要有吃的就行，于是比埃尔·甘果瓦带着礼貌询问着这位突发奇想的贵族少年：“这位先生，除了酒馆，还有别的去处吗？您认为其他地方是有食物的吗？”
片刻之后，他们坐在了一间酒馆内。
小家伙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不一会儿，那桌面上的食物便被席卷一空了。
克洛德并不饿，他吃的也不多。吃完后他盯着脏兮兮的金发小鬼，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来了来了！金发小鬼心底呐喊，那毛骨悚然的长辈视线！他不由得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并且小心翼翼地从眼角的余光偷窥对方。
“你该洗个澡了。”克洛德得出了结论。
洗澡？甘果瓦记得巴黎曾经有着公共浴室的传说，那里是男女混浴的天堂。街市中也常常流传着某位贵族在浴室猎艳的故事，不过一些对家族成员道德要求较高的家族严令禁止接近这些场所。
这就是罪恶的大人世界吗？“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原本还很安静的金发小鬼喊道，这一喊声引来了其他人的视线。比埃尔·甘果瓦的鼻间流出了殷红的液体，他用袖口抹了抹鼻子，歪着头不去看克洛德，开始小声地嘀咕了些什么。
他早就听说了，这些大人物们去洗澡，很多都是指的去某些特殊区域！原来他这么小的年纪也不得不去经历大人们的经历了吗？！他要成长了吗？
克洛德无法理解“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不过应该是指他是个很好的人，他点点头，耐心地等待着眼前的这位孩子进食完毕。
甘果瓦带着期待又玄妙的心情这样期盼着，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他乖巧地坐好：“我吃完了。”
甘果瓦也从其他朋友们口中听说过浴室的传言，有着漂亮的大姐姐，有着美味的葡萄酒，还有着丰盛的饭菜……
总之，一句话，是天堂！
可惜他现在太饱了，估计去了浴室也吃不下啦。
直到甘果瓦跟着克洛德进了朵尔西神学院，一所神学院中可不会建有公共浴室。
“先生，这不是浴室的方向。”甘果瓦提醒道。
克洛德疑惑地转过身，重复了浴室两个字：“浴室？为什么要去那里？”他思考了几分钟，那苍白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红色来，他惊异地看着这金发的孩子，严肃道：“那种场所是不应该去的。”
浴室说是浴室，实际上只不过是一种挂着浴室牌子，附带着洗澡功能的特殊场所罢了，可以说，浴室已经快成了妓院的同义词了。
甘果瓦还没有从失望的心情中平复，就被克洛德带到了他的住所。
没有所谓的美人、没有葡萄酒、也没有美味的饭菜。甘果瓦头一次知道，原来贵族的住所中是有专门洗澡的地方的。
……
他很失望。他站在那弥漫着面包香气的地方，一位男性随从挑来了两桶水，站在了一旁。
是呢，连随从都是男性呢！
甘果瓦缩在浴桶中，温暖的水浸泡着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无情的搓澡机器，一脸茫然地开始清洗着自己。
一切和他想象的都不一样。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洗完澡的甘果瓦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并且被塞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他翻了一页，都是“天文”。
那位贵族少爷不在房间中，于是甘果瓦四处巡视着，在墙壁上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不知含义的词汇，对于目不识丁的甘果瓦来说，依旧是天文。
于是他认命地去翻那本厚重的书籍，还是看不懂。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要把这本书给他？
他带着满腹的疑问打开了房门，恰好看到了洗完澡的克洛德。
克洛德：“不喜欢这本书吗？”
听听这句话吧！这是人说的话吗？甘果瓦捧着那本书，问道：“就没有适合一位文盲读的书吗？”
“那么，这位小先生你会读自己的名字吗？”
“当然，我的名字是比埃尔·甘果瓦。”所以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比埃尔·甘果瓦……这个名字引起了一个颇为玄妙的反应，这使得克洛德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语，带着审视的眼神望着这位金发的孩子。
克洛德想起来那位金发的瘦弱青年了。大约是在克洛德二十五岁时，碰见了十六岁的甘果瓦——那个金发的少年，十六岁的甘果瓦试过很多工作，但处处碰壁，事实上十年的流浪生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他几乎什么都不会。
那个金发的少年，站在莱纳河前，凝望着那清澈的河水，似乎下一秒就要跳下去。可仅仅片刻之后，他又微笑起来，带着乐观自言自语道：“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当个诗人也不错啊，当诗人可没有什么门槛。”
即使数秒前，他那双眼眸里充斥着的是“跳下去就好了”，他是那么的绝望。
正是因为这个少年身上与众不同的特质，克洛德成了他的老师。
“提前十年学习对你是一件好事。”黑发的少年这样说道。他四周环顾着自己的收藏，“这次，你应该学的多一些，不仅仅是拉丁文，希腊文也一起学了吧。”他从收藏中翻出一本本适合甘果瓦的手抄书籍，全都放在了甘果瓦面前的桌子上，成了厚厚的一大堆，遮盖了甘果瓦的视线。
可怜的甘果瓦完全听不懂克洛德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触。
难道我上辈子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明明一开始只是一个晚饭的邀请，为什么我们突然开始学习了？
“不劳动者不得食。”克洛德严肃地说道，“从学习开始吧，与其牵着一只猫儿做各种把戏，不如多学一点，做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学者。”他记得重生前，比埃尔·甘果瓦作为一名诗人，明明也写过圣迹剧的剧本，但最终却跟着爱斯梅拉达去变戏法了，这完全是学习不认真的后果。
十六岁的甘果瓦也曾被克洛德一眼相中，但是学习很不认真，或许是做了十六年文盲的缘故，每一门知识都只是入门，每一门知识都学不深。
“甘果瓦，你上辈子学得很不认真，你要吸取教训。”
七岁的甘果瓦认识到了世界的不对劲，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学习之神吗？上辈子学习不认真所以追着你，即使下辈子也要把该学的知识都学完这种？
简直是魔鬼！
“我才七岁。”甘果瓦捧着手中的书，看了一眼书中晦涩的文字，皱了皱眉头，“而且，在劝我学习之前，您能介绍一下您自己吗？我该继续称呼您为先生？还是不知世事的贵族少爷？”
“我是克洛德·孚罗洛，你现在应该喊我老师。”
甘果瓦趁着这个时机，将手中的书本放下，他抓了抓杂草般的头发，有些苦恼：“喂，喂，克洛德。”他无视着克洛德让他叫老师的提醒，说道，“我为什么非得学习不可？”
“而且，你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儿来呢？”
克洛德内心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已经放弃收养伽西莫多的打算了，而他的弟弟将在三年后出生，万一他的小兄弟若望，还是不如他愿的成为了一个小混蛋，注定要入那地狱去，至少作为哥哥得先给他铺路。
用一件善事来补偿一件罪恶。克洛德垂下眼眸，低低地笑了声：“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希望能稍微弥补。”
“你做了什么错事了？”甘果瓦问。
“现在还没有，以后可能会。”我害死了自己的弟弟，我害死了无辜的少女，可这些罪恶，我要如何说得出口呢。克洛德说出这句话后便沉默着，他带着倦意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个雕像。
金发的孩子笑了起来：“心里想的想法，没做出来可不算错事。”他笑嘻嘻地，极其郑重而又真挚地盯着克洛德，“喂，克洛德，你那么肯定，你以后一定会做错事吗？”
“事情是无法预料的。”克洛德那棕色的眼眸似乎能洞察一切，他道，“你永远无法保证，你会不会走到人生的岔路口去。人们行善积德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避免下地狱的命运。”
他接着道：“假若我有一个弟弟，他总是做一些错事，那么避免他沦落到下地狱的命运，总得做一些善事来弥补。”
“需要弥补，那已经说明有一些坏的结果出现了。”甘果瓦道，“从开头就应该制止才行。”
甘果瓦倒是不太理解克洛德心底的纠结，甚至在克洛德这种态度中他有些放松，于是他天真地说道：“看来你不是觉得自己会做错事，也不是为了自己而弥补什么，你有一个弟弟吗？若是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揍他。”
一般大人们说假若，那就是有的意思了，甘果瓦还是明白这些潜台词的，看来这位贵族少爷有着一位无恶不作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