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三两,厚朴三两,地骨皮四两——”
“前辈你报得慢些,我称不过来了都……”
天刚破晓,库房里,逐月面无表情地念着药方,而百子柜前的祁谣拎着小杆称,正手忙脚乱地抓药材。
追星被南溯珉吩咐去了青蚨峰领月俸,刚出发,眼下只有这两人在房里。
“你既然在琢玉榭当差,手脚当然得麻利些,打头一件要会的,就是学着给师兄煎药。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琢玉榭养你做什么?”逐月抱着双臂道。
“明白明白,这不正跟您学着呢嘛!”祁谣嘿嘿一笑,“前辈,我昨儿个晚上跟您说的事儿,您再考虑考虑呗?”
“什么事?哦,就是帮你回灵兽阁……抓鸡那件事?”逐月回想了一会儿,脸上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
“我的好前辈,南师兄不让我私自离开琢玉榭,我自己没法回去接,可我养的那只鸡它等不起啊,我出门之前也忘了给它留食,估计都已经挨了一天饿,再这么下去它非饿死冻死不可,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命啊,我可是只能靠你了——”
“行了行了打住,别嘚吧了。”逐月白了他一眼,“师兄喜静,琢玉榭不可能让你养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再说了,不就是一只鸡吗?你不养,反正自然也会有人去养。”
祁谣看着逐月,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我那后山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他心想。
隆峻伟和杨春来,一年到头得过且过,只要上头没给派活干,天天除了睡懒觉,就是恬不知耻跑来蹭祁谣煮的饭,把自己喂饱了都算不得了,哪还有心思顾得上祁谣在后院养的鸡?
总而言之,在琢玉榭稍微信任他,给他一定自由之前,阿秃只能先挨着饿了。
“是四两,四两!不是五六七八两,哎哎!你还往上加呢!”祁谣正出神,逐月急急忙忙抢下小药称数落道。
“对不住对不住——话说回来,前辈,少宗主这是得了什么病?”
逐月白了他一眼:“这也不是你该问的——先别说这些,你把这些带厨房去,再打点水来,别忘了把火生起来,我收拾完了过来煎药。”
“好嘞。”
祁谣拎着包好的药包屁颠屁颠出了门。
刚走到一半,院门口远远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师兄,师兄我进来了啊!”
哟,来客人了。
该不该去给逐月说一声去?
祁谣虽这么想着,脚步却没停,快步穿过白玉顶游廊,朝东厢厨房走去,却不曾想居然在后院跟来客打了个照面。
祁谣悄悄打量,来客是个黄衣少女,杏眼明亮,肤如凝脂,手里握着把艳色的连翘花,见了祁谣,歪了歪脑袋,转了转眸子,盯着他手里的药包,疑惑问道:“你谁啊?”
“小人祁谣,是刚来琢玉榭——”
少女似乎并不在意祁谣回答了什么,一张嘴巧舌如簧,嘴皮不停追问道:“我师兄呢?他在哪儿?”
“少宗主这会儿应该在房里……”
“那我先过去,”少女脚步飞快地绕开了祁谣,还不忘吩咐道,“你记得他那药,先武火再文火,三刻钟一刻都不能少啊!”
“是——”
祁谣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猜测,长相清丽,年纪也相仿,言谈举止又隐隐以主人自居……
难不成是少宗主的小相好?
他心里对南赤鸷的滤镜忽然破碎了一层,却恰巧听到正屋那边传来少女的惊叫:
“师兄我进来了……啊?!你换衣服怎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
南溯珉在屏风后,手忙脚乱地系好绿绸腰带。
被人伺候着穿衣打扮,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硌应,早上起来都是他自己更衣梳头——虽然直到现在都只会最简单的束发。
反正曲剡溪咋咋呼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再说,不过是一身亵衣被人看去了罢了,看的人也不过只是个十来岁小姑娘,作为心智上的成年人……他忍。
话说回来,这逐月祁谣也真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拦一拦。
曲剡溪见他自屏风后边出来,好似无事发生地扯着他急慌慌道:“师兄,你今天再不去书苑可不行了!”
南溯珉慢条斯理地把被抱住的手抽出来。
“怎么了?”
这小姑娘,究竟是不懂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还是没把他当男人看?
不行,一定得找一天给她掰扯掰扯这个道理……
曲剡溪给自己灌了壶茶,险些呛住自己,咳了几句,急急解释道:“夫子这两天连着点了三回名,你都不在,前两回我还能跟他说你身体不适,在卧床休息——可昨天你放火烧了樊笼林的消息一传出来,我实在是解释不清了,夫子连看我的眼神都怪起来了!”
南溯珉猛地咳嗽起来。
不能这么说,降妖伏魔的事……能算放火么?
曲剡溪二话不说便催促起来,提起包裹便想走。
南溯珉:“哎,你等会儿我。”
见两人从房里一前一后地出来,门外正猫着腰往房里偷瞄的祁谣连忙站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赶往厨房。
南溯珉远远看见,叫住了他:“小祁!”
“药让逐月煎好了送来就行,你先跟我走。”
祁谣动作一顿,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他有些不敢置信,低头看了看身上天青色细布的新衣裳……这才刚来琢玉榭一天,他就从一个生火杂役,一步登天荣升伴读书童了?
他何德何能?
转念一想,哪里是什么一步荣升……这不过是南少宗主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琢玉榭,想随身提审罢了。
他叹了叹气。
还能怎么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迤给的纸条昨晚倒并没有什么动静,他怀揣着破纸,心里念叨着魏大神仙保佑,保佑他千万别穿帮。
只是……追星逐月俩小孩本来就不待见他,又不明内情,等听到这消息,怕是活啃了他的心都有。
他抹了把脸,觉得今后在琢玉榭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