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啦!”
祁谣站在自家后山小院前大声喊道。
并没有人出来迎接他,回应他的,只有后山竹林簌簌的风声。
祁谣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闪身进了院子。
许久不见自己住的这方小破院,一时之间,连杨春来那震天动地的鼾声都变悦耳动听,与世无争了起来。
他第一时间给后院的鸡鸭们添上了粮,倒好了水。好在祁谣离开的时间还不久,水槽里的储备粮还够,想来也没让它们挨多久的饿。
阿秃一蹦三尺高,花里胡哨的尾羽上下翻飞,只恨自己没化形出一对大长腿。
祁谣给了他一个安静的手势,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让他不要担心。
阿秃会意。
红薯田里,有个农人短褐打扮的人躺在大石头上,脑袋盖着顶草帽,睡得正酣。
祁谣不紧不慢朝那人奔了过去,走至那人面前时忽然大喊出声:
“隆师兄!”
隆峻伟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掀开脸上草帽,见来人是祁谣,气不打一处来,捡起草帽便向他掷去。
给祁谣接了个正着。
隆峻伟骂了句娘,剜了他一眼,半晌才以浓重的鼻音道:“你小子死哪儿去了?怎么不再野个一天半天呢?!”八壹中文網
祁谣早就习惯了隆峻伟话里的夹枪带棒和阴阳怪气,当没听见似的反问:“怎么了?”
“擂台赛啊!你不是找杨春来借了牌子去练剑了么?不是为了擂台赛,难不成是为了练杀鸡?!”
“……最近的那场什么时候开始?”
“就他娘的在今晚下半夜!”
祁谣一愣,扔了草帽转身边跑边喊道:“师兄你等着,我回去收拾收拾,杨师兄靠不住,今晚就靠你带我过去了!”
隆峻伟翻身跳下石头,捡起那沾灰的草帽拍了拍,放眼望着祁谣欢脱的背影。
……
隆峻伟:“我都给你打听好了,今晚这场,有货,你放心,安心赢。”
祁谣:“有货?”
“你小子还真是啥都不知道就往鬼门关里闯?”隆峻伟不悦反问道。
见祁谣真心实意请教,隆峻伟抹了把汗,飞快而小声解释道:“赢的人——能受推举进外门大比!”
祁谣恍然大悟,拜谢。
结合此前跟南少宗主一起听的墙角来看,这推荐名额大概率来自江风阁等纨绔了。
诸多外门弟子就是为了这玩意儿争的头破血流,着实有其渊源。
这还要从泛行舟的晋升制度讲起。
泛行舟选取外门弟子时,十分的简单粗暴,只要合仙长眼缘,身世干净,又稍微有点灵根资质,便可以拉进泛行舟结界,当个初阶外门。当然,从本质上来说,这还只是摸到了超脱凡人之躯的门槛边儿——等真正进了泛行舟,扔给你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活计了。
——反正到处都不嫌杂役马夫下人多。
而真正想从初阶外门弟子,“脱胎换骨”遁入仙家内门,受到正规正统的修炼指导,必须经过一道“外门大比”的筛选。
问题出就出在,这“外门大比”,实则也不是那么好登门的,或须经过前山演武场经年训练晋升,或须经过各家内门子弟推举。
大部分外门弟子都有其当差本职,真正能专心实意在演武场修炼的,仅有少数一些灵根资质极其优秀者。因此,一般的外门想要登上这外门大比,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在工作之余,极力巴结各路内门,争取蹭上个把人家的推举名额。
祁谣猜测,像江家纨绔这种,将自己的推举名额当做擂台嘉奖“卖”出去的……或许还不在少数。
反正他也不在意这劳什子“推举名额”,进到擂台里四处打听打听线索就算拉倒,他还得多留下些时日去搅尉迟钧那头的局。
心里默默理了理接下来的计划,他竟一时之间没注意身后人的脚步声停息了。
“臭小子诶——”
两人脚下走的是山间夜路,一脚能踩出一个泥坑,祁谣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急促的短呼,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向后回过头,还以为是隆峻伟陷进了坑里,需要他拔刀相助。
只见隆峻伟站在月色里,顿了几秒,低声喊道:“……对人别下死手,可若是人家下死手害你,你他娘的也千万别留手。”
祁谣不甚在意道:“安心等我好消息吧隆师兄,看我不带着整个后院儿鸡犬升天!”
隆峻伟啐了一口:“奶奶的屁话,你他娘才是鸡犬,能全须全尾能回来就算烧了高香!”
祁谣混不吝一笑,继续一脚一坑地向前走去,心里忽的生出一股久违的莫名心绪——
挺好,至少他还有人在后边望着,惦记着,还期盼他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又想,远在蹑风堂的南赤鸷,也会对他抱着同样的心思吗?
祁谣摇了摇头,人家可没把他当战友。
他虽天生生了副容易被美色蛊惑的软心肠,这方面却是自认拎得挺清。
最后一截上山路,隆峻伟没再跟上来。
……
到底是山路崎岖耽搁了时间,祁谣手心里捏着隆峻伟给的木牌手令,进到擂台芥子里时,第一场擂台赛似乎已经结束了。
也不知是什么巧合,进入芥子之时,他心里某处的灵感忽然动了动。
芥子内灯火通明,周遭乃是泛行舟前山常见的飞檐青瓦模样,有不少或坐或立的人。中央却是一片偌大的青石空地,青石地北面,垒着三丈高的金碧看台。
形制布局,恰如前山演武场的缩微版。
看台上人影攒动,一个个却都被灯影幢幢所笼盖着,看不清模样。
祁谣往空地中央看了眼,立刻被一片晦暗的青石吸引去了目光。
那是……
血迹?
“可还有人——愿意来挑战这位‘地坤□□’!”
正是此时,场中央一看便是临时担当司仪的一个外门弟子,扯着嗓子朝四周道。
祁谣循声向那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青年孑然立在一旁,目光灼灼,肩头挺立,双手垂在暗处,大约就是司仪所说的“地坤□□”了。
那么,那摊血迹,大约也是这位仁兄……
司仪情绪高涨,放声喊道:“若没有自荐上台的,‘天乾上九’就该上场了!”
此言一出,不论是看台上还是空地旁,只要聚集着人群的地方,都开始一反常态地躁动起来。
祁谣躲在暗处,草草环顾了一圈。这些人的神色里,看不到对生死的顾虑,只有欢欣激动,乃至于对下一场搏斗溢于言表的期盼,而惜命的自己,站在其中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还没等他环视多久,不远处忽的传出一句哀嚎。人群之中冲出一个白衣的卷发少年,朝着芥子的边界发疯般拔腿奔去,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喊道:“我——我不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祁谣忽觉得,某根缠绕在手上的灵线灼灼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