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塞外的风透着一股黄沙的味道,漫天飞沙于空中飞舞,形成一片无形的迷雾。
两军交战,迷雾缭绕,唯有近身时才瞧得见对方是否为敌军。
有兵一直前行,入了敌军内部,才发觉周围尽是敌军,最后被众敌军砍死。
有兵不敢前行,所遇之人皆是友军,未见敌军,反倒误伤友军数十人。
一场战打下来,竟辨不清敌我。
然,即便如此,仍有人莽着浑身的热血,只身冲入敌军中心,斩杀敌军数十人,最后被敌将擒获。
夜里,兵马退去,黄沙却仍卷于上空。抓到俘虏的敌营此时正进行着篝火庆祝。
“这小子莽得很,竟凭一人杀我军四十九人,确实是个好苗子。不知他在那边当的什么职,若是职位大,咱们可就能好好要挟他们了。”
为首的领将乐呵地说着,与其他人皆喜笑起来。
唯有被绑的那人倚在角落,冷眼看着他们的庆贺,在心中冷笑,他们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他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百户长,算不得什么大人物,驻城的守将断不可能牺牲其他来救自己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敌军带着所擒俘虏要挟未果,反倒是被奚落了一通。
敌军领将可儿木气得恨不得当场弄死几名俘虏。
“领将息怒,既然他们不管这人的死活了,咱们不是正好可以借此将此人策反,为我等所用。届时让他回头杀他们百八十人,岂不痛哉?”
领将闻言觉得甚好,便着人前去说降。
一人未果又换一人,接连换了几十个人,可那人就是不肯降。
领将气得又想杀人,这时,公主铃玉突然造访军营,听闻此事,决定一试。
铃玉来到看守此人之地,瞧见对方头发零散,浑身衣物沾满了黄沙,一张脸也是脏乱不堪。
他的唇瓣起了许多褶皮,许是许久未曾喝过水。如此颓靡之象,着实难以想象他曾一人斩杀四十九人。
“来人,将他清洗干净,送入我帐内。”
铃玉之令,领将不敢不从,只能将人送了过去。
公主帐内,早已布好酒菜,那人清洗干净后,一入营帐,便被食物的香气扼住了思想。
铃玉瞧着他喉结上下来回滚动,不由轻笑起来,招呼道:“饿了吧?快坐下来吃吧。皆是为你准备的。”
对方却惶惶不敢前,反问她:“为何对我如此好?要知道,即便你今日给了我这顿饭食,我也不会替你们卖命的。”
铃玉笑了起来,明亮水润的眼眸像星星一样闪亮,她笑着道:“无碍,你降不降他们都不重要,你只要降我便可!”
“你什么意思?”
铃玉勾唇:“降服于我,我便能让你活。”
“我是不会屈服于你们任何人的!”那人斩钉截铁道。
铃玉也不生气,只是笑望着他:“不急,你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们可以来日方长……”
许是太饿了,又或是铃玉的话蛊惑了他,安耐许久后,他终于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饭后,铃玉又赐了他床榻休息。但他警惕心重,一夜未敢合眼。
第二日一早,铃玉突然将他带至训练场。
那训练场上有四个铁笼,里面关着獒、狼、虎、狮。
铃玉说:“你若是能将这四兽一一降伏,我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场上听得此话的人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四兽凶猛程度不堪想象,能降伏一个便已是逆天,能以一己之力将其具都降伏之人他们可从未见过。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铃木是在为难这个俘虏,只有铃玉对这些人的反应甚是满意。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觉得,她是在为难他。
“若我降伏他们,你真的能放我走?”
“自然。”
在众人的紧张下,那人走进了练武场。有人先打开了关着獒的铁门,凶猛的獒张着锋利的尖牙,狠狠地向他铺面而来。
那人手中只有一把长矛,与獒死死搏斗。
约莫打了近三个时辰,獒才倒下,那人也被抬下了练武场。
夜里,那人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瞧见铃玉坐在他床前。
见他醒了,铃玉直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做声。铃玉又道:“你很勇猛,我想记住你的名字。”
“王衡之,衡门之下的衡。”
“那我以后便叫你阿衡吧。”铃玉柔笑着,又继续说,“你今日做得不错,确实很勇,不过,勇猛并不能让你长久的活着。你若真想活命,接下来就得听我的!”
王衡之眼眸微紧,正欲思考她此话的意图,忽见她自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塞入他手中。
“这是能抑止虎狼的迷药,你明日对抗狼时可以涂上,它便不敢轻易攻击你。”
“为何要帮我?”王衡之问她。
铃玉摇头:“不是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你记着,明日降伏了狼后,你便将我挟持住,一路向后山方向逃。”
“你要放我走?”王衡之惊道。
“不,是我们一起走。我兄长想利用我来稳固政权,可我不想沦为他们的工具。我要你,带我一起走!”
“我们所能带的东西不多,也无法越过前营,就只能从后山的山林逃脱。后山林中多猛兽,历来误闯之人皆为死路一条。你很勇猛,我相信你定能带我跨过山林谋出一条生路。”
王衡之听后面色微沉,今日对抗那獒,已是很吃力了。若真遇上山林中的猛兽,他实在是难保能活下来,更别提还要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若是,我没法活着带你走出那片山林呢?”王衡之问她。
铃玉咬咬牙,面上是视死如归的冷静:“那咱们就一起死,黄泉路上做个伴。”
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将命拴在他身上,王衡之看着她坚定的面容,心中隐隐下定决心,定要带她活着穿过山林。
不为别的,只当是报答她的饭食之恩。
铃玉给的迷药很管用,王衡之用了后,那狼果然迟迟不敢上前。王衡之倒是轻而易举地就将其制服了。
他遂按计划绑架了铃玉,按着她的指路一路逃往后山。
进了山林,追兵便不敢再向前追了。
加之天色渐晚,林深荫大,他们更是不敢轻易追过去。
入了林子,王衡之心中倒是松了几分。回想起铃玉给他的迷药,忍不住问道:“你这迷药这般好用,为何不多带些?”
铃玉被问得有些好笑:“你以为我不想吗?物以稀为贵,给你的那一小瓶是我毕生珍藏,就那么一点。若不是太少了,我早就自己一个人用这药逃了。”
“原是如此,那你出了山林后可有什么打算?”
“没有。不如这样,你带我去你家乡可好?听说你们那多痴人,你们皇帝都只娶一个妃子,丞相也只有一妻,我也想遇到个这般一心一意之人……”
铃玉自顾自说着,没瞧见王衡之逐渐黑沉下去的脸。
夜色原来越深,林子里也越发黑暗。林中风大,王衡之身上的迷药被风带走了大半,两个人只靠着两个火折子缓缓前行。
越往前越阴暗,铃玉手上的火苗一直在乱窜,一路上灭了好几次。周遭隐约有野兽嘶鸣声,越往林深处走,这嘶鸣声便越清晰。
王衡之知晓前路艰险,没有多想,赶紧将白玉瓷瓶塞到了铃玉手中。
“一会儿我若招架不住了,你便用这迷药赶紧跑。”
铃玉却道:“不行,说好了一起生一起死的,我绝不独活。”
王衡之闻言有些想笑:“说得这般壮烈,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同我私奔殉情呢。”
铃玉也觉得此话不妥,但她也不过是羞涩了一下,就忍不住同他唠嗑起来:“对了,你家中可有妻儿?”
王衡之愣了下,才道:“没有。”
铃玉点点头,又问:“那你如今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了。”
“你长得这般俊朗,又如此勇猛,如此年纪怎的还未娶妻?”铃玉又问道。
王衡之捧着火折子打量前路,边走边回她:“从前有过一心上人,后来她选了别人。我又不愿将就旁人,遂去了军营。”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是已经放下那心上人了?”
王衡之突然顿住,小声嘘道:“小心,左边好像有动静。”
铃玉赶紧定住身子,大气也不敢喘。过了会儿,草丛动了下,王衡之忽然松了口气:“原是只黄鼠狼,无碍,咱们继续向前吧。”
铃玉也松了口气,与他继续向前,又忍不住问:“你那心上人……”
王横之没等她说完便笑答:“忘了,太久了,我如今都忘了她什么模样了。”
“忘了好,忘了好。”铃玉跟着他后面直点头。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王衡之好像没听清。
铃玉正欲再说一遍,他忽然鼻息凝神正经起来:“别动,有大东西过来了。”
王衡之退后一步,将背上的长矛取了下来。铃玉也赶紧拿出白玉瓷瓶随时准备着。
草丛传出被践踏的声响,灌木之中,逐渐露出一具虎脸。
“是猛虎,你快跑!”王衡之将长矛对向虎头,急道。
铃玉不肯走:“我不走,我们用迷药,或许可以驱走它。”
“不可,里面所剩无几,得留着你防身用。”王衡之说完,猛虎就扑向了他。
王衡之与虎搏斗,铃玉才发觉自己站于一旁于他无任何用处。
“你坚持住,等我回来!”
铃玉说完便跑向林深处。
王衡之见她走了,这才敢放心与虎作斗。今日不是它死,就是他亡。
猛虎的厉爪划穿皮肉的那一刻,王衡之发现自己竟真的记不起乔婉的脸了。倒是铃玉的脸庞印象深刻。只希望她能活着逃出这山林吧,也不枉他用这条命与虎搏斗。
山中的野虎远比练武场关着的虎要勇猛得多,王衡之拼了一会儿便觉吃力,最后竟是差点被咬死。
他用长矛挡住虎牙,死死抵住,却不料它竟咬断了长矛。
猛虎再次向他扑来,王衡之赶紧闪躲,却还是被咬住了腿。
他疼得闷哼起来,死死咬住唇,耳畔却隐约听见了铃玉的声音。
不止如此,好像还有很多嘈杂的声音。
王衡之赶紧拿长矛刺中虎脸,趁它痛嗷之际抽出自己的腿。
黑暗中,他又听见了铃玉唤他的声音。
“王衡之,你在哪?我把狼引来了,你在哪?”
跑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王横之才确信,她是真的回来了。
王横之心中气她不该折返,却仍旧拖着伤腿去与她回合。
铃玉身后跟着一群狼,她一见到王衡之,并没有急着奔向他,而是跑向猛虎。
她身后的狼群见她奔向猛虎,也跟着冲了上去。
猛虎见有人上前受死,自是乐意,然而一近身,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将它劝退了。
铃玉赶紧跑到猛虎身后,群狼跟着铃玉跑,与猛虎遇上个正着。
夜色下,嗅觉最是灵敏。
铃玉身上有迷药,群狼不敢再攻击她,也不愿与虎斗,最后竟寻到了透着血腥味的王衡之的方向。猛虎亦是不肯放过他,也追了上去。
铃玉意识到自己想要它们两相争斗的计划失败,只得赶紧跑过去护住王衡之。
“对不起,我以为我能让它们互斗,没想到它们竟都这般聪明。”
王衡之笑着摇头:“不是它们聪明,是我身上有血气,它们闻得到。”
“那怎么办?我该如何救你?”
王衡之摇头:“不要管我了,你快走吧!”
“不要,我不会丢下你的!要死我们也得死一块儿。大不了你拿下辈子赔我,给我当牛做马……”
王衡之却笑了起来,应道:“若是能早点遇上你,或许我还能用一辈子陪你。可惜现在,真的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你快走!”
“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我不想你死!”铃玉哭着摇头,拼命地将白玉瓷瓶里的迷药倒在他身上。
可是夜里风大,才倒出来,就让风给吹散了,就连她身上原有的那点,也都叫风吹散了大半。
“这下好了,老天也不愿我活着离开,或许它也希望你用下辈子赔我。”铃玉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王衡之看着她带泪的脸庞,试图想要将她的脸刻进脑子里。
“真是个傻姑娘!”王衡之红着眼叹道。
虎狼撕咬过来,王衡之应了她的要求。
如若真的有来生,他一定会陪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