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铭心就乖巧地贴在他胸前一动不动,隔着那么厚的毛衣和外套,路清野依然能感受到他心脏的律动。
砰砰砰。
怎么跳的这么快?路清野不禁垂眼看他,将原本捂在他嘴上的手移到他的额头上:别是又要晕倒了。
人家额头上的温度别提多正常了。他这才发现,那过速的强劲心跳,是他自己的。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心想好在是成铭心这会儿还稀里糊涂的,不然要被他笑死。
“那什么,他们虐待你了?”
成铭心似乎不明白“虐待”的意思,眨巴着眼睛发呆。
这下的什么药?还把人变文盲了呢?路清野暗骂,继续掰开了揉碎了解释:“我的意思是,打你了?下手狠不狠?”
那孩子用力点了点头:“我要跑,抓回来揍了一顿,捆床上……”
路清野一听急了:“然后呢?对你做坏事了?谁?是不是那个留寸头揉核桃的?”
问题太多,成铭心又听不明白了。
上回小学究告诉路清野,成铭心已经被何星办了,路清野虽然对这事没有存着什么私心,可莫名就是耿耿于怀。他安慰自己说这种介怀很正常,就好像听说哪家大姑娘被流氓糟蹋了。
可是,好像又太不一样。他一时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
现在见到了成铭心,上来还是劈头盖脸问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儿走火入魔。成铭心是不是处子之身,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他不会因为这个看轻对方,该怎么救还是照样,只会更多一份怜惜。
成铭心揪了揪他胸前的拉链头道:“身上有伤,你要看吗?”
那孩子这个举动仿佛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似的,全身过电般酥麻。他点点头,同时有种在被对方悄然试探的错觉。
成铭心慢慢解开衣领上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露出脖子,抻长到路清野面前:“看见了吗?”
路清野把脖子上的每一颗痣都仔细赏鉴过了:粒粒朱砂。可就是没看见伤痕,或结疤。
“没有。”路清野有些内疚,自己这射击课从不掉九环的眼神,怎么看近处反而不好使?
“骗你的……就想让你看看我。”成铭心仍然一脸天真。
听前半句,路清野巴掌都快举起来了,剑眉张弩,可后半句话又把他说懵了。
他扳起那孩子比咫尺还近些的脸蛋,端详片刻:不是说下了药了?!怎么反倒比原先还鬼灵精?
成铭心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架势,大气都不敢出,睁大眼睛双唇紧闭,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
“那孩子,你到底怎么个情况?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了救你,从学校里跑出来,又从家里跑出来,现在还要跟着你跑到国外去?你要是还懂人事,就告诉我一声,要是一脑子浆糊,就别抖机灵!”路清野真的急了,又将他下巴向上拎了拎。
成铭心被他提搂的只好踮起脚尖,两人越靠越近,两副天生挺翘的鼻梁成为二人之间唯一的隔断。
路清野的呼吸也有些不调,他日常体测从未超过60的稳健心率此刻也有些加速紊乱。
冷不丁,成铭心突然身向后,朝门上一靠。
下一秒,门外传来敲门声,能听见小学究在门外压低嗓门传唤:“开门,听见没有?”
成铭心瓮声瓮气地答:“我打不开。”随即,轻拨开关,将门反锁。
路清野吃了一惊,再看他,正迎上对方一个调皮的wink。
小学究在外面气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反锁吗?”他在外面试着推了两下门未果,刚好有列车员拎着水壶往这里来,他只好走开了。
路清野张嘴想问什么,这回,反倒被成铭心一下子摁住了嘴。
“别出声,外面有人。”成铭心异常清醒,两眼炯炯地向上望着他。
“我好了。昨天在商场外面看见你的时候,一下子就好了。”成铭心小声嘀咕着,手仍然没有拿开。
外面安静了,成铭心却跷脚到路清野耳边问:“你什么时候带我逃跑?咱们是跳车还是报警?”
路清野负气不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以后要是再这么骗你野哥,把你直接顺窗户扔出去!”
推开车门,门口没有人,列车员刚从这里经过,小学究避嫌还没回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之前打听过了,下一站是裕岗,停靠三分钟,咱们现在去车门口等着,很快就要进站了。”路清野用力握住他的胳膊继续道:“下了车别直接上月台往出站口走,容易被发现,往他们车厢的反方向走,直到火车鸣笛离站。记住了吗?”
“野哥,你不跟我一起走?”成铭心满面不情愿。
“我跟在你后面十米处。这站下车的人不多,一起走太扎眼。”
而且又是这么两个英俊儿郎,更打眼了。
见成铭心两眼发直不做声,路清野不放心地叫了他一声:“成铭心,我说的听明白了吗?”
成铭心将视线横移回他的脸上,表情叵测地问了句:“野哥,我听明白了。现在换我问你——敢不敢,玩票大的?”
路清野茫然不解:“你又想起哪出幺蛾子了?”
“薛仁贵瞒天过海哄太宗,野哥与我装疯卖傻擒人贩?如何?”成铭心说得半真半假,神秘兮兮。
路清野听明白了,这是这小子也想做回英雄呢!
“你疯了吧你?这帮人是亡命徒,上通缉令的那种,你也不是每次都能走狗屎运捡条命回来的!”路清野嘴上虽这么说,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这么刺激,野哥,你不想试试吗?”成铭心继续挑逗他的胜负欲。“你空有一身擒拿格斗的本领,却没有用武之地,闲着也是闲着。”
时间紧迫,哪有时间与他斗嘴皮子。路清野认真看着他问:“那孩子,我问你,你的话当真吗?上了这条贼船,也许鱼死网破,有去无还。”
“也许为民除害呢?野哥,他们专门害我这样的男孩,手段极其之残忍……”成铭心恨恨道。
“成!我就舍命陪你这样的男孩!”路清野说完觉得酸不拉唧的,可一股热血上头。
“哥,接下来,我回他们那边去,咱俩接头还在这儿。我隔一个小时就会想办法溜出来一趟,不然就两个小时,以此类推,咱们约好整点在厕所门口见。”成铭心显然早有打算。
“那个小学究,他知道我在这趟车上,你得多留神。”路清野最担心的莫过于此。小学究看似无害,实则心思诡谲,深不可测。
“嗯。实在不行,就靠你□□了野哥。”
“你说什么?”路清野以为自己听岔了。□□?他?他一直是被□□的那个好不好!
“我觉得你是他的软肋。”成铭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在路清野看来,小男生当然喜欢琢磨小男生。
“回去了我,下个整点见。”成铭心从他身前撤出来,才觉出这积蓄了一身的暖和气不是来自暖气,而是来自对方的怀抱。
“那孩子,”路清野叫住他,趁他回头的功夫,胡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语重心长道:“长点心,知道吗?”
“野哥,你的意思是让我守身如玉吧?”成铭心还有心思逗贫,看来是真的不傻了。
路清野苦笑,心道:你倒是想守呢……算了,不提也罢。
***
回到包厢,小学究已经钻到上铺去了,只露着一对白袜脚底板,听见他进来,从上铺探出头来审视他半天,像个没有感情的监视器。临了,一句话没说,又缩身回去歪着。
何星正在翻看一本相簿,成铭心悄然扫了一眼,里面收藏的照片都是些或俊朗或妩媚的男性半身照,他立刻想到四个字:琳琅满目。
“小傻子,跑哪儿疯去了?过来,我看看还是全活人不是?”何星合上相簿,冲他招招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
成铭心花痴人设不能倒,只好依从地过去到他身旁坐下,心想反正小学究就在上面,量他也不敢有什么越轨之举。
没想到,何星还不等他坐稳当,就一把扯开他的衣领,沿着下颚往下捋,喉结、锁骨、颈窝,像检查货品似的一丝不苟。
成铭心怕他刹不住车,故意怪声怪气引小学究注意:“痒!老板,痒死了!”
何星被他逗得“嘿嘿”乐出来,手却没有停住,甚至沿着毛衣领的边缘继续向暗处探索。
成铭心只好“啊”地大叫一声,就差直接喊“小学究,你他妈管不管你爷们儿”了。
直到这会儿,小学究才从上铺懒洋洋发出一句:“差不多得了。被列车员听见了,麻烦。”
何星“嗯”了一声,意犹未尽地住手;成铭心赶紧趁机溜到对面座位上,把毛衣领揪回原来的位置,守身如玉。
何星斜眼打量着他,半晌,叹口气道:“小傻子,往后你得适应这样的日子,跟着外国人,可比我粗鲁多了,你这么一惊一乍的,还不得挨大锤啊!”说着他又笑了,仿佛讲了个有颜色的笑话,自己先崩不住了。
成铭心一知半解,故意问他:“我不跟着外国人去,成不成?”
“你说呢?”何星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让你跟着我,你又不乐意,这回好了,天天啃大列巴,你这个头兴许还能窜个几公分。可就一样,别想着回头路,没路了,往后啊,你是活着就喝伏尔加河的水,死了,也是西伯利亚的黑土埋。明白吗?”
成铭心被他这利刃般直戳过来的眼神看得汗毛倒立,有那么一点后悔要多管这档子闲事。仔细想想,自己是个没藤的瓜,无亲无故,死在哪里都是一埋了事;可路清野不同,天之骄子,前途无量。被自己这“曲折离奇”的命运吊着,莫名其妙地上了贼船不说,搞不好还要一起远葬海外。
想到路清野被打倒在地的样子,他心里一紧。
“想什么呢?”从上铺飘来小学究的声音,成铭心赶紧抬头,奉上一个傻笑。
“究儿,下来,给我揉揉后背,这会儿酸的不行!”何星见他露了头,连忙发话。
小学究十分不情愿地从上铺下来,走到何星的铺位前站住,何星坐在那儿,握住他的一只手,来回揉搓。一边揉,一边抬头用暧昧的眼神试探着他。
“这会儿你就别想了。忍忍吧。”小学究不接他的茬。
“我没说不忍啊!忍,也有好几种忍法不是?”何星将他向下拉了一把,随即对成铭心道:“你去外面溜达溜达,别走远了。”
成铭心心中窃喜,却故意磨蹭着半天才出去,把何星急得够呛。
他出来,门立刻关上,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不看也知道——又不是没见识过。
一看车厢顶头的挂钟,快整点了,他赶紧朝餐车方向走去。
走半道上,身侧一扇包厢的门突然打开,一只胳膊粗鲁地伸出来截住他的去路,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被那只胳膊强行拉进了包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