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先缓缓,等腿不麻了,赶紧洗漱。哦对,饿不饿,我那儿有大列巴,在峣峣溪百货商店副食区买的,他们做的俄式食品可是出了名的地道……”薛警督说到美食就搂不住,跟央视外景地主持人似的。
“我不饿。”路清野打断他,摁着腰间的被子,生怕被他看出破绽。
薛警督一边往过道走一边笑说:“你这样可不行啊!出门在外的,得多吃,嘴壮,要不哪有体力啊!”
见他终于不在跟前晃悠了,路清野才全身放松下来——体力?昨天梦里那体力要是成真,那孩子是不是就没命了?
不行不行,这会儿正要清心寡欲勿念声色才能赶紧站起来,想什么成铭心!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沦落到一念成铭心而无法直立示人。
大约又忍了十来分钟,他感觉一切恢复正常了,才掀开被子踩上鞋下了铺位,从小桌板上拿起漱口杯,搭了一条毛巾在肩膀便往外走。
刚走出铺位来到过道,就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窄长的人影倚在车窗前。过道里的顶灯因为时间太早尚未亮起,只有临窗座位边的小夜灯星星点点。乍一看,颇有点深夜咖啡馆的调调。
路清野一向厌恶一切情调,对咖啡馆、酒吧、迪厅都从未涉足,嫌装、嫌崇洋媚外、嫌吵。
眼么前这个人物剪影,在他看来就是不会动的皮影戏,也一眼就认出是小学究。他懒得理,直不愣登走过去,不料对方先伸出一条腿来撑在对面的铺位小爬梯上,挡住他前路。
“让一下。”路清野不耐烦道。
小学究上一眼下一眼地扫着他,不答话也不让路。
“让一下,听见没有,这是你的腿不是?”路清野提高点音量,也不是呵斥,毕竟还要照顾到公共场合里正睡着的广大人民群众。
“是不是我的腿,你摸摸不就知道了?”小学究本就不是吃素的,当真要挑逗起人来,身段自然十分了得。
路清野懒得跟他逗贫,也完全没被挑到,索性伸手一把握住他的脚踝往侧一翻:“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学究没料到他真的动手,姿势还没准备好,韧带就被抻了一下,忍住痛踉跄了一下,胳膊扶着车壁才没摔倒。
这当,路清野已经阔步走开。
“喂!”他十分不甘心地三两步追到他身后,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隐隐觉出他一身无处发泄的火气。
小学究自然深谙□□秘趣,一下子便猜到他大概是晨起效应无处纾解,板着脸快一步超过他挡在他面前,瞪大眼睛盯住他。
“找揍吧?”路清野不堪其扰,又不想碰他,便将小臂搁挡在身前打算绕开他继续前行。
不料小学究不动声色地趁机伸手往他下面轻扫,果然不出所料,蓬勃异常。
“小路哥,干嘛忍得跟苦行僧似的,我帮你吧。”说着,小学究就要靠过来。
路清野被他几次三番试探引诱皆不为所动,这次也不例外。只是想到如果真的答应薛警督参与办案,免不了还要跟小学究打交道,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引诱谁了。
他不愿意做对不起成铭心的事,可自己正要去做的事,也许就会对不起他。
见路清野站在那里半天没反应,那神情倒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小学究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他诱惑不到的奇男子!看来路清野是直的没跑。
两人面对面沉思着。等小学究回过神来,路清野已经不见了踪影。
***
“大爷,我想和您聊聊。”洗漱完头脑也被凉水过了一遍,愈加清醒。路清野径直走到薛警督铺位跟前,俯身坐下,面色有点沉郁。
薛警督正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对面的一排铺位都空了,之前的乘客早就下了车,他们说起话来方便许多。
“嗯,行啊,聊什么?人生还是,青春,你大爷都比你感想多一点儿。”薛警督扭脸看着他道,半认真半玩笑。
“我……现在想要退出。成吗?”路清野闷头说出来,完全不敢看对方。
薛警督沉默半晌,拍了拍他肩膀:“还是放不下你那个小兄弟吧?”
“我得去找他。他情况比较复杂,没我照顾不行。”他承认了。
“是他没你不行,还是你没他不行?”薛警督言语犀利,没半点恶意。
路清野被这问题乍了一下,认真思考。
“那你去吧,收拾一下,下一站就下车。我说过不会为难你的。你大爷说到做到。”
“那您一个人……”路清野担心他寡不敌众。
“我不是一个人,车上还有我们自己的同志。你放心吧。”薛警督反过来安慰他,让他更加抹不开。
“你找到你那个小兄弟以后,最好先找个远一点的地方避一避,我们这趟如果顺利,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那何星他们就没办法再去祸害人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没能抓捕成功,你们换个地方,也就不会再被他们拿住。”薛警督正色叮嘱他。
“抓捕他们,很难吗?”
“有证人和现场交易证据的话,就不难。”
还是那个老问题,路清野知道自己如果留下来,是有机会帮助警方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是,此刻对成铭心的牵挂已经令他可以忽略一切与此无关的事件。
他恨不得只需要跨出一步,就可以站在成铭心面前。
既然已经笃定,他也就不再拖泥带水,回去自己的铺位收拾行李,收拾好了,看了看表,距离下一站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他又折返回来,想向薛警督要一个联系方式,也留一个自己的联络方式给他。
他总觉得,自己还是要为警方出力的。自己有这个责任和能力。
就是没觉悟。都说爱情让人变傻,那什么让人丧失觉悟?爱人?
所以那孩子是爱……人?
不至于!不想了!无论如何,先把人找到再说吧。
再次过来的时候,薛警督的铺位上空着。
路清野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对方却一直没回来,眼看距离抵达下一站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有些坐不住了。刚好一个列车员经过,他便问对方有没有见到这个铺位上那个穿着一件羊毛大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爷?
列车员记性好,当下就告诉他:看见了,大约一刻钟前往洗手间去了。
路清野随即走到洗手间门前,门紧闭,等了一会儿,他上前敲了敲门道:“薛大爷,我是路清野。您方便开开门吗?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门一动不动。他又敲了敲,提高音量叫了声“大爷”。还是没动静。
他不信如果薛警督听见了,会没有任何回应。除非,他无法做出回应。
正准备强行将门撞开,他突然发现门其实并没有锁紧,以当年在特警队集训时的经验,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里面的人就在离门很近的地方,身体很有可能就压在门上造成的门被反锁的假象。
“大爷!你没事吧?”一边冲里面喊着,一面侧过身,用臂力将门一点点撑开,以免伤到里面的人。
这时,从外面经过的乘客也闻声停下来,这节车厢渐渐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门终于开了,路清野片身进入,一进去,就发现一只手扶着门,蜷身跪卧在门前的薛警督。连忙探身过去把他埋在臂弯里的脸捧起来,以防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窒息。
对方果然一脸痛苦,右手捂着心口的位置。
路清野在特警队参加过解救人质的实战演练,因此对急救和伤口的简单处理都不在话下,当下一边摁压他的人中,把衣领敞开。一抬眼看见门口乌乌泱泱的围观人群,大声喝道:“别光看,快去把窗户打开!”
立刻有人上前推起窗户,凛冽冷风“嗖”地像子弹一样穿进来,空气一下子蓬勃了,薛警督也吃力地呼出一口气来。
“大爷,你是不是心脏不舒服?随身没带着药?”
“药在我铺位上的背包隔层里。就过来方便一下,谁成想还能抓紧时间犯病!”薛警督有气无力,自嘲却不打折扣。
“您在这儿平躺一会儿,我去给您拿药来!”路清野将他轻放在地上,顺便十分强硬地驱散围观人群,让赶到的列车员帮忙照看。
“就让他这么躺着缓一缓,保持通风,我去拿药过来。”
***
背包隔层里有两小瓶“速效救心丸”,他没有看仔细就抓起来,手从隔层中伸出来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被一起带了出来,“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路清野迅速扫了一眼,似乎是个袖珍小册子。
猜想薛警督既然把它和救命药放在一起,想必也一定是不得了的重要物件,赶紧伸手拾起来,掸了两下放回去。册页一抖动,便露出里面的真容——是一格照片,主人公为某位男子,年轻俊朗,对着镜头惬意含笑;路清野忍不住又翻开一张,不是同一个人,是个大男孩,看起来尚未成年,眉目灿若星辰,只看照片都觉得耀眼非常。
没时间继续深究了,他将小册子迅速放回原处,握着药瓶赶回去。
此时列车员已经将围观乘客劝退,有两人专门蹲守在薛警督身侧,见他回来,起身相迎:“我们要广播询问乘客中有没有医生,这位老先生就是不让,一个劲说自己没事,躺会儿就好了。”
路清野明白他因为身份问题不愿引来众多关注,赶紧上前慢慢扶他坐起一点,将药倒出来放进口中含服。
“大爷,不然还是找个医生瞧瞧吧?”
“它就是我的随身医护。”薛警督指了指小药瓶,语气无比自信。“没事儿。对了,你该下车了吧?”他靠在路清野胳膊上看不见他的脸,象征性的抬了抬头:“我说,去吧,我没事。干我们这行,早就习惯了。说不定哪天躺下了,就不起来了。全看命!”
“我再陪您待会儿。”路清野实在没法就这么撒手一走了之。好在距离下一站,还有一会儿。
***
“刚才外面怎么了,那么乱糟糟的?”见小学究进来,何星懒洋洋地问他。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洗手间晕倒了。”小学究亲眼看见路清野来来回回的忙着救人,故意没说。
“过来,给你星哥提提神。”何星冲他招招手,像逗弄小宠物似的。
小学究站在门前,没动活。
“怎么了你?我又惹你不痛快了?”何星其实挺喜欢看他一声不吭带点委屈的样子,那很像他最初见到他的样子,也就是这副样子,让自己没法不带他回家。
“你不过来,我可过去了。”何星的心火已起,自然寻着眼前的灭火器去了。
“星哥,我们下车吧,别去莫斯科了。”何星越来越迫近,他怕来不及,赶紧把话说出来。
他满心想的,不过是冒险家没有善终。越早收手,越少些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