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许知时失了理智,他从架子上猛地夺下手机,厉声斥责威胁道:“高言,你他妈要是敢动许知颜一根头发,老子杀了你全家你信不信?”
傅书珩愠怒之色从颈间漫至耳后,双目泛起错乱的血丝,搁在档位上的手紧紧握住那冰冷的铁疙瘩,他关掉暖气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出车内,刺激悬在天边岌岌可危的神经。
他将画面对准自己,冷静说:“你废了她的手,我可以养她一辈子,你若是……轻慢她,我也不会因此而抛弃她。”
“但如若你真敢这么做,你就想想自己每天开20个小时网约车的父亲和辗转多地做钟点工的母亲,他们拼命攒钱供你读最烧钱的摄影专业,晚年却落得凄惨下场,为人子你作何感想?”
“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现在在我手里。”
傅书珩几个月前是想过对付高言,他派人调查了高言的身世家境,典型的家有凄苦父母,外有败家小儿。
没过多久,傅书珩收到高言已然残废的消息,加之彼时许知颜和他闹着脾气,他便动了两分恻隐之心,却不想酿成今日大祸。
高言父母的确在傅书珩手中,但他们是自愿配合的。
台剧《我们与恶的距离》里的一句台词可谓良言,没有哪一对父母会花二十年去养一个杀人犯。
也没有哪一对父母会纵容自己的儿子行有悖人伦之事。
张琰找到高言的父亲时,他正送完今天最后一位客人准备回家,听见高言做出此事,年逾半百的男人扶着汽车躬下身子,双膝微弯,单手扶额,不知作何言语。
高言神色微变,“你不用用这套说辞欺骗我,我早让我爸妈回老家了,你就是开火箭,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找到他们。”
傅书珩说:“你母亲右臂内侧有一块暗紫色的牙型胎记,你父亲早年在工地做工,被角架划伤左鬓角,留有一道十寸长的伤疤。”
“他们为了给你多攒一些日后资本,瞒着你继续在申城打工。”
“现在你只是拿不起相机,还可以做一些后期工作,如果许知颜有事,后果谁都不能保证。”
高言密谋绑架之前,以为想得万般周全,送走父母便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大胆一搏。
他万没料到如今这样的结果,以他的手段和本事,如何斗得过傅书珩和许知时。
许知时警告说:“许知颜没事,你父母就会没事,反之亦然。”
高言气急,右手虚握着手机,左手揉搓着后颈,舌尖顶着齿根,电光火石间,他一巴掌打在许知颜脸上,许知时和傅书珩看不见画面,唯能听见微弱的闷哼泣喃声。
高言退步说:“不如这样吧,我们玩一个游戏。”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说:“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八分,早上九点之前你们带着五百万不连号的现金找到我和知颜,她就会平安无事,否则刚才的单选题在我这里就会默认双选。”
“你们已经报警了吧,记得在警察找到我们之前赢得游戏,不然我就拉着许知颜一起死,反正我这辈子也已经完了。”
傅书珩交涉说:“现在没有银行上班,大额取款是要提前预约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给你六百万,银行卡或者支票,你选,我保证不会出尔反尔。”
高言缓缓道:“一百万现金,五百万支票。”
“好,别动她。”
挂断电话,高言砸了许知颜的手机,狠踩几脚,破坏了所有零件。
酒瓶的碎玻璃渣划伤了许知颜的脚,高言提来药箱,用棉签沾取少些碘酒,摘了衔在她嘴边的黑布,握住她的脚踝,许知颜欲躲难逃,“怕什么?”
他哼笑一声,“我还算讲信用,就算真的动你,也会等到九点之后。”
他手上动作轻柔,与之前大相径庭,像是仔细对待一件珍品,若有若无的癫笑遮不住脸上的匪气,“有个有钱的未婚夫就是好啊,都是一百万起加价,看来你在他心里地位不低。”
忽而,他又问:“和他做过吧,你喜欢哪种姿势?万一他们找不到……”
“高言。”许知颜打断唤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眼能认出那些照片是你拍的吗?”
许知颜收回脚,“大一刚进摄影社,我很喜欢你拍的那套“人间”组图,那时我就在想,一个摄影师不去拍摄商业成名照,反而运用相机记录世间百态,他大概是一个温暖和煦之人,可之后你所做的种种,泯灭了我对你的最后一丝滤镜。”
她冷眼睨着高言,红肿的脸颊如同天边才起的火烧云,大火烈焰炽烧晨曦的雅致,“如果你一定要将手伤记在我们头上,我无话可说,但请你给自己和我留最后一点尊严。”
高言心中略有触动,可他不愿服输,这本就是一场生死局,人和钱他总要得到一样才好,“你别在这里巧言令色了。”
许知颜不再浪费口舌,她抱膝锁在铁架床角,脑袋倚着麻绳束缚的手腕,目若空洞远眺远方绯红的朝阳吞噬无尽的黑夜。
“随便你吧。”
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信奉神明,祈求傅书珩能在晨光将至的时刻找到她,刚才他们的对话若飓风般搅乱了她心中的清潭。
傅书珩接到警察的电话,方才许知颜手机短暂开机,技术科的同事已经锁定二人位置,在西郊南路二段550号至570号之间的厂房,搜查范围大规模缩小。
傅书珩向警察说明情况,警察嘱咐傅书珩,绑匪心理难料,在他们到达现场之前,切勿轻举妄动,以免给人质带来伤害。
距离九点还剩一个小时四十二分钟。
许知颜怔怔望着大门的方向,眼泪顺着鼻梁悄无声息地滴落,坠在礼服裙摆,烫在彼此心尖。
许知时换上傅书珩搁在车里的备用皮鞋,警察与他们几乎同一时刻赶到地点,两方不敢耽误一刻,分头进行地毯式搜索。
厂房密集且年久失修,搜索难度可想而知。
高言拿过桌上的计时沙漏摆在许知颜身前,他拧过许知颜的脸,疯狂的目光交织着得意,“还有最后五分钟,你说是他先来,还是漏沙先尽呢?”
他提前解开许知颜手脚上的绳索,最后一颗紫沙滑过瓶颈。
他将许知颜的头发别至耳后,指腹拂过她的耳廓,许知颜猛一使劲将人推倒在地,拎起裙摆一颠一跛忍着脚痛大步向外跑。
没走两步,许知颜又被人拦腰截了回来,重摔在床上,压制她的手脚,高言伸手扯断礼服裙的肩带。
男女力量悬殊,许知颜拼命护住身上的布料,大声叱道:“高言,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我……”高言声断。
纠缠在身前的蛮力蓦地消失,许知颜惊慌失措往后躲,熟悉的味道却渐入鼻腔,她抽搭着抬头。
男人合她入怀,手掌不断抚慰她的后背,“知了是我,别怕,没事了。”
许知颜缓慢抬头,泪水如同久阴的雾天终于被大雨冲破,她崩溃失声大哭,“你怎么才来?”
傅书珩拥着她,心口的血液凝结成疤,只剩道歉:“对不起。”
许知时抄起一旁的木椅抬手砸在高言身上,拳脚接踵而至,被警察拦下,劝解道:“先送许小姐去医院吧。”
傅书珩捡起西服盖在许知颜身前,手臂穿过膝窝将人打横抱起,阔步独行送她去最近的医院。
医生帮许知颜仔细检查伤势,处理伤口,她交代傅书珩和同行警察说:“病人手脚腕处的勒痕比较严重,右脚脚面有玻璃划伤,其余都是轻微皮外伤不要紧,未见被侵犯痕迹。”
傅书珩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许。
警察按例询问许知颜相关事宜并且做了笔录,鉴于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具体细节日后再探。
许知时与警察一同前往派出所处理后续事宜,傅书珩驱车带许知颜先回了公寓。
许知颜坐在车上一路无言,神色暗淡睨着窗外晨间光景,泪腺亦如干涸的枯井,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的鞋子早不知所踪,从地下停车场到家,她全程窝在傅书珩怀里,不想看见一丝纷乱不堪。
傅书珩悉心避开许知颜的伤口,帮她擦干净灰尘,换好睡衣,安慰说:“睡会儿好不好?”
床柜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傅书珩本想按断,却误触了接听,公寓管理人员说:“傅先生,有一位康先生拜访,说是和许小姐提前有约。”
傅书珩疑惑,“康先生?”
许知颜低声道:“是kk,让他上来吧,他应该是来拿礼服的。”
“好。”
kk进屋换鞋,傅书珩提前告知他许知颜心情不佳,别让他像往常那般玩笑。
许知颜从屋里出来,kk还想询问些什么,看见她手腕上的伤口,声音戛然而止。
许知颜说:“对不起kk,礼服坏了,我赔给你。”
kk了解来龙去脉后大吃一惊,忙摇头说:“一件破衣服而已,哪儿有你重要,你没事就好。”
许知颜电影节所穿礼服是kk工作室新一季主打高定,前天kk帮许知颜试礼服的时候,明言威胁说,礼服若是出了问题,就把她的脑袋拧下来摆在工作室门口祭天。
今天,在许知颜的生死关头下,心肝宝贝也可以沦为“破衣服”用作指代。
许知颜颔首道:“对不起。”
kk心疼说:“你别胡说八道了,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先好好休息,过两天我们再聊,”
kk走后,傅书珩帮许知颜热了一杯牛奶,喂她喝下,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人哄睡。
他悄声走来客厅,交代张琰近期自己在家办公,有文件需要签字就麻烦她送一趟。
张琰深表理解。
许知时在派出所处理完后续,赶来傅书珩家里,他压低声音问:“人呢?”
“刚刚睡下。”
许知时叹气说:“这时候能睡着也是好的,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傅书珩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丢了一罐给许知时,“警察那边怎么说?”
“公诉,绑架勒索加强.奸未遂,够他吃一壶的了。”许知时单手打开易拉罐拉环,“他父母跪在派出所门外求情,他母亲赶来的时候手上还戴着胶皮手套,看得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傅书珩咽下一口啤酒,叹息后怕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难熬的夜晚,我第一回感到五脏六腑被人踩在脚下,鲜血淋漓的痛觉,我就不该纵着她一个人去买药。”
“谁他妈能想到那个畜生消失了几个月就是为了静待时机,密谋绑架?”许知时说:“警察刚才和我说,这段时间知了身边最好不要离人,她有可能会有短暂的创伤后应激综合症,你要是公司忙就给我打电话。”
傅书珩摇头自责道:“不用,我陪着她,我最近在家办公。”
“啊!”卧室里传来许知颜的呓语呼声。
傅书珩和许知时同时回头,放下手中的啤酒,长腿阔步跑进卧室,许知颜腿间搭着被子,披头散发缩在床头。
傅书珩坐来床边,许知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小声啜泣。
许知时见状,揉揉许知颜的头,“哥哥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知时退出卧室,顺手带上房门,他手搭在门把处定定站了两分钟,爱哭的小姑娘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需要他了。
傅书珩搂着许知颜,听她泣声渐低,“我抱你睡好不好?”
许知颜闷声道:“好。”
似乎躺在傅书珩怀间,那些鬼影杂念就有了魔障,再也不能扰乱她的思绪。
良久,她问:“傅书珩,如果今天我真的被他……”
那两个字不知这时为何如此难以发音。
没等她继续问,傅书珩说:“我会继续爱你,如果你愿意等我。”
“什么?”
“我说了,他若是敢动你,我一定杀了他,不管坐几年牢,死刑无期都无所谓。”
许知颜说:“为那种人坐牢不值得的。”
她鼓起勇气说:“你娶我好不好?就现在。”
傅书珩下颌抵在她的发顶,愣怔片刻问:“什么?”
“我在向你求婚。”许知颜身子向上挪,攀上他的脖颈,“你要娶我吗?”
傅书珩看着她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哑然失笑道:“就这么求?”
许知颜掀开被子,作势下床,“那我现在去给你买束鲜花和戒指。”
傅书珩阻拦她的动作,将人重新塞回被窝,吻着她的双眸鼻梁道:“你现在身边帅哥环绕,该有危机感的人是我。”
他笑说:“求婚是我的事,不会让你等太久。”
在他的认知和世界里,别人有的,许知颜只会拥有更多且绝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