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时,医生给许知颜开了少许安定,并且交代傅书珩按照剂量谨慎让她服药,如非必要,最好不要依赖药物入眠。
许知颜睡不安稳,梦境总是被前夜发生之事所扰,短短一个小时,她惊醒了三四回,憋闷后怕的情绪抑制了泪腺感观,欲哭不能,她便只瞧着一处发呆。
她面容憔悴,掌印微凸写在面庞,眼窝红肿伴着卧蚕处的乌青,全不见昨日颁奖典礼的光彩。
傅书珩实在不忍看她如此,他从餐厅高柜上拿来医生开的安定,掰了半粒和水喂她吃下。
许知颜微阖双眼,寻着傅书珩的怀抱贴去,主动缠着他的唇揉吻,亲得缠绵入情,鼻尖相互厮磨着,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确定生命的温度。
傅书珩难言此刻的滋味,若是放在以前,他必定投入回应,但他知道许知颜在恋爱中不是黏人的性子,甚至比他还要独立些。
今天,许知颜如了他的愿,依靠他,需要他,他却陷进了不知所措的围垸。
他宁可许知颜还像从前那般让他摸不准脾性,动不动给他找些不痛快,喜怒哀乐都浮在面儿上,也不愿她因此变得乖顺听话,小心翼翼。
有了安定帮助,许知颜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傅书珩拥着她睡了四五个小时,他动作轻缓靠在床头,打开电脑处理公司的事情。
夜色渐晚,屋外下起了绵绵冬雨,潮湿寒冷的空气透过阳台缝隙漏进室内,拂在身上,叫人不快,傅书珩调高了暖气温度,将被角重新掖好,吻了吻熟睡中的人。
许知颜鼻梁翘挺,耳廓顺着骨线向下滑至颌边,微弱的灯影投着柔美的线条,在夜晚,在她熟睡时,透着朦胧的美感,格外惹人遐想。
傅书珩调暗屏幕光亮,几乎暗影,他单手滑着触控板,不时浅触键盘修改数据,正在浏览财务总监发来的报表,搁在枕边的手被被沿伸出的软指勾住。
傅书珩低眸看她,“醒了?”
屋外的月色堪堪被薄纱轻拢,房间趋近于黑暗,像是海上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将歇,将弯月投掷在深不见底的漩涡。
许知颜眼眸弥漫着薄雾,声音暗哑道:“天黑了。”
同样的时刻难免唤起她心中的恐惧。
傅书珩心尖一紧,他侧身放下电脑,压低身子将人捞进怀里,摩挲着他熟悉的蝶骨,“我在。”
许知颜鼻翼翕动,沉静躺在他臂间,手指勾点着他的掌心,享受着死里逃生得来的惬意,“你怎么不去上班?”
“最近没什么事。”过了半刻,许知颜心情平静了些,傅书珩起身拿来药箱,扶她坐起来,“换药。”
许知颜单脚踩在他膝上,眉目松泛轻笑道:“你少骗我了,哪家公司不是临近年下,高层忙得都分不开身?从前一到十一十二月,在家都不怎么能见到我哥。”
傅书珩握着她的手腕悉心上药,仔细吹了吹,说:“非要揭穿我?”
“你明天去上班吧,等过个两三天我也得回工作室。”许知颜将碎发撩至耳后,手撑在身后说:“天天缩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应该没有……仇家了吧。”
傅书珩半蹲在她身前,手中的棉签轻颤,眼眶似是泛了红,语调淡凉,低首省责道:“没保护好你。”
“没有啊,早上幸好你和哥哥来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糟到什么地步。”许知颜双臂搭在他肩上,小腿勾着他的腰,“不说这个了,你不觉得我们像回到去年在溪城时候的样子了吗?”
“你帮我换药,还趁我睡着偷亲我。”
傅书珩绑好纱布,把她抱到床上,“兴师问罪?”
“潼潼当时帮我找保镖是为了防流氓,没想到保镖就是最大的流氓。”许知颜小心抬起脚,低声感叹说:“好想回溪城过简单平静的日子。”
傅书珩提议说:“月底我要去海南出差,带你一起?”
许知颜脚趾溜进傅书珩的睡衣,蹭了蹭他的腰,“不怕我耽误你艳遇?”
“要是遇到更好的,刚好把你丢海里喂鱼去。”傅书珩未雨绸缪,咬住她的嘴唇,捏住她独有的三寸,吻软她的神经才罢休。
就知道她乖顺的脾气来得快,走得更快,一定是要生气的。
许知颜面色潮红,比适才睡醒那阵的黯然恢复了不少,她细声抱怨:“你就会这样。”
因为是傅书珩,她喜欢,她接受。
许知颜工作室业务堆积,她在家里休息了三天便重整旗鼓,回到工作室继续忙碌的工作。
傅书珩自知拦不住她,也不再多劝解,但无论工作多忙,天黑之前他一定会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口,生怕那样吸血的事情再次发生。
许知颜的助理总在二人走后对天感慨,什么时候老天爷能赐她一个傅总一般的男人啊?
十一月底,海南天气微凉,但相比申城,依旧宜人舒适。
张琰为二人定了海边的私家酒店别墅,每户都有私人管家服务。
傅书珩和张琰到亚城的前一两日忙着处理公司业务,许知颜一个人在酒店自在休闲,她预约了精油spa和磨砂裹肤,却意外发现spa馆有专业的美黑服务。
她纠结片刻,发了消息给傅书珩。
小知了:【你说我晒黑一点好不好看?】
臭保镖:【擦好防晒霜,小心晒伤。】
答非所问。
许知颜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美黑的念头,毕竟亚洲人固有观念是以白为美,她还没有十足的勇气特立独行。
别墅私家海滩距房间只有一百五十米,许知颜做完spa,涂好防晒霜,穿着米黄色吊带小短裙,挎着相机踱步走来海边。
她躺在太阳伞下的沙滩椅上,调好焦距拍摄海面上的浮标,却不经意拍到了一对小情侣。
男孩与女孩并肩而坐,不时相视而笑,无论多大的男人心底都有些恶趣味,男孩总是喜欢偷亲女孩的面颊,看着她羞赧的表情得意而爱更浓。
许知颜想,她若是那女孩,肯定势均力敌的和傅书珩撕扯一场,“不经意撩汉小达人”可非浪得虚名。
躺到黄昏时刻,脸上挂着的墨镜被人摘了去,傅书珩开完会,紧赶了回来。
傅书珩躺在邻座,捻着墨镜腿说:“想晒黑还躺在太阳伞下?”
“今天这么早回来啦。”许知颜趴来他身上,下巴抵在他胸前,“下午在spa馆看到了美黑项目,本来想试试,但是你一句话浇灭了我蠢蠢欲动的小火苗。”
傅书珩手臂横在她腰间,“黑白倒是无所谓,我是怕那东西对身体不好。”
“是吗?”许知颜将信将疑,手指摸着他细短的胡茬,“我觉得你就是喜欢白皮肤,方便你留下罪恶的痕迹。”
海水涨潮,鸥鸟啼叫,晚风细糅着海水吹打在皮肤上,黏津津的。
傅书珩手掌向下,不轻不重拍她屁屁,“你倒是提醒我了,在这试试?”
许知颜对面前这男人的下限震惊,愤恨地站起来,踩着软沙往回走,“傅书珩,你就是个流氓。”
傅书珩跟了上来,揽着她的腰,浅笑哄道:“订了海鲜烧烤,直接去那边吧。”
许知颜面不改色,步子却是诚实,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傅书珩牵着手带去了夜间沙滩烧烤屋。
傅书珩让师傅提前烤了新鲜的生蚝和龙虾,做了高压锅蒸粉丝扇贝,又点了几道许知颜素日喜欢吃的爽口小菜。
他们到时,东西已尽数摆在桌上,还冒着出锅的热气。
傅书珩开了红酒,服务员送来两支高脚杯。
许知颜带好塑料手套,撑着下巴说:“我不喝,喝醉了你要欺负我。”
傅书珩还是倒了两杯酒,推给她一杯,玩笑说:“不喝也不会放过你。”
沙滩上客人不多,稀疏坐了三四桌人,看他们相处的亲昵模样,应该都是热恋中的情侣。
“馋猫。”傅书珩含笑拿起纸巾,抬手帮许知颜擦干净嘴角的酱汁,“厨师说今天有北海道咸芝士蛋糕,我订了一份放在冰箱,去给你拿来。”
许知颜满意地点头,手里还拆着龙虾肉。
不一会儿,许知颜感觉有人轻敲她的肩头,她回首被一束红玫瑰夺了视线。
许知颜脱了手套,拉开椅子站起来,“潼潼?你怎么在这?”
看到身后的几人,许知颜站定几秒,才终于意识到要发生些什么。
kk,旎旎,张琰,许知时,阚云开齐齐站在桌前。
傅书珩一早便策划了这场求婚,他邀请许知颜身边要好的朋友,来见证他们的爱情。
许知颜一眼捕捉到他们背后站着的男人,他是那样突出夺目,清朗的眉目,立体的五官,雕刻般的肌肉线条藏于衬衫内,一身剪裁设计有度的素黑西服,衬着他深邃而又冷峻的面庞。
他是西装杀手,她说过的。
周围人的目光全被引了过来。
今天是12月2日,去年他们相见重逢的日子。
月色交融,海浪灼灼,傅书珩一步一移款款走近。
他在许知颜面前停下,第一句话说:“让你久等了。”
这一句话,让许知颜顷刻之间流下泪水。
她从前说过,那些劳什子求婚仪式最没意思,有什么好哭的?
然而此刻,她不在意打脸。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被他的用心打动。
傅书珩没帮她拭去泪水,他事前想了很多说辞,世俗的保证、优美的情话、震天的毒誓,却在此时全都忘诸脑后。
“我认识你二十三年,喜欢了你至少二十年,虽然你这个小混蛋早把我忘了,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好像只拥有爱你的能力。”
他说:“这一年,我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也没保护好你,我很自责。”
“如果你不介意,如果你还愿意给我机会证明,我任由处置。”
他忽而哽咽道:“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爱谁。”
他从西装裤里摸出一枚戒指,右腿屈膝缓缓落下,稳稳与地面亲和,“去年今天我成了你的保镖,今年能不能让我做你的丈夫?”
许知颜怀里抱着苏潼递来的玫瑰花,泣不成声。
食客和朋友们都没有起哄喊着“嫁给他”。
他们想,最真挚的决定应该是没有杂念的。
她抽泣潸然道:“这么小的钻石,我才不要嫁。”
傅书珩颔首低笑,拿出另一枚hw钻戒,“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个呢?”
“本想着你工作戴这个不便,想用它做婚戒,没想到让你怀疑我的诚心,挑一个吧。”
许知颜说:“不能两个都要吗?”
一场深情的求婚生生被许知颜变成一场喜剧。
傅书珩将两枚戒指叠在一起带在她右手无名指上,顺势将人带进怀中,“你终于跑不了了。”
众人围坐桌前为这一对璧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许知颜心情大好,没来由灌了自己好几杯酒,待傅书珩和许知时买完单回来,人已经与餐桌融为一体。
颧骨两侧被酒精染了红,许知颜眼神迷离叫道:“哥哥。”
许知时玩笑说:“要哪个哥哥?”
许知颜往傅书珩怀里扑,脸贴着他的胸膛,熏醉笑道:“要一起……睡觉的哥哥。”
傅书珩打横抱着自家酒鬼回了房间,他去洗手间拿毛巾的功夫,小酒鬼把自己脱了个干净,不着寸缕地趴在床上,阖目小憩。
傅书珩拿卸妆巾帮许知颜擦脸,许知颜语调婉转,轻声呢喃道:“哥哥,你怎么……把我衣服……脱了呀?”
倒打一耙。
她手指乱挥,摇头自说自话道:“今天不可以……做,我头好晕呀,会吐……吐出来的。”
傅书珩眸中欲色难挡,不轻易流露的温柔全给了许知颜,他用毛巾擦拭许知颜沾满沙土的脚底,刚触到她的皮肤,就听她不快道:“都说了……不能……不能做。”
傅书珩扯松领带,解开衬衫扣子,附在她耳边说:“谁稀罕碰你这个小酒鬼?”
许知颜睁开眼睛委屈看着他,蓦地大力将人拉来床上,又倏忽泄了劲,虚弱浮在他身上,嘟囔断续说:“你不许……嫌弃我。”
她扯着傅书珩的衬衫说:“你也不许穿,这样才公平。”
她总要莫名其妙的公平。
傅书珩说:“你再撩,等会儿我忍不住了,你别哭。”
许知颜醉意难消,行为语言皆大胆,她说:“什么东西硌我肚子呀?真讨厌……割掉。”
傅书珩捏着她的后颈警告说:“割掉我变太监了。”
许知颜抬起上身,似是在思考,随后摇摇头趴了回去,无意调戏说:“唔,你不能变……太监,你要……保护好……小书珩,我们……还要做……羞羞的事情。”
傅书珩被她闹得满身汗,“那我要真成太监了呢?”
“那你记得……介绍以前的……同事……给我。”许知颜嗔笑,道德绑架说:“你肯定……不舍得我不开心,对不对?”
傅书珩想要把身上的八爪鱼拨下去,“对你个头。”
许知颜脑袋蹭着他的颈窝,环着他腰间的手臂越抱越紧,醉喃道:“我抱我自己……老公,你怎么……这么多话呀?把嘴……闭上!”
傅书珩被“老公”二字点了穴,思绪许久都没从意外中剥离,他垂下眼眸看她,眼里有无尽奔流的江水,“叫什么?”
许知颜没再搭话,撩完就睡。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还在远处回荡,浮标波动,勾着傅书珩的心。
许知颜总能做一些让傅书珩超出自己爱意认知范围之外的事情,每当他觉得“最爱”也不过如此时,她就会一次次打破壁垒,让他了解“更爱”的疯狂。
反正也就她了,栽就栽了吧。
在她面前,他只能不断认命,心甘情愿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