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衍在时柠面前蹲下,拿着伞的那只手,也下意识朝着她那边偏了点,帮她遮住。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顺着微微倾斜的伞面往下滑。
时柠只觉得耳旁,无限循环着他低淡,带着笑的嗓音,所问出的那四个字。
——还能走吗。
他居然问她还、能、走、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内心短暂激动了几秒,冷静过后,时柠没急着回答,开始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
——这话意思就是,要是你说你不能走了,那我就背你。
但时柠也不确定。
时柠顿了片刻,抬起眼看他,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不能了怎么办?”
闻言。
江知衍抬了下眉,淡声反问:“你想怎么办。”
时柠:“……”
怎么还明知故问呢。
她都说了不能走了,你还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干脆直接爬着回去算了。
时柠憋着一股气,也不说话了,就这样坐在雪地里盯着他。
无声地在谴责他没有良心。
时柠衣服穿的厚,坐在地上也没有什么感觉。倒是江知衍怕她坐雪里太久,到时候会着凉,短暂沉默过后,也不逗她了。
江知衍把伞递过去:“拿着。”
听他这样说。
时柠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地伸手接过。
下一刻,少年背对着她,蹲下。
可能是因为伞一直在给时柠打的缘故,他漆黑的发丝上、肩上,都落了些雪。
而后,时柠听到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上来,背你回家。”
时柠拿着伞柄的手下意识握紧。
她也不想心动的啊。
可是江知衍居然要背她哎。
江知衍居然一句话都没有问,没有质疑她能不能走这件事,就要背她哎。
两三秒后,时柠拿着伞的手抬起,胳膊搭上了江知衍的肩上,身子微微往前顷,把整个人挂在了他背上。
她拿着伞,把伞面搭在自己肩上,这样两个人都能打到了。
等时柠弄好之后,江知衍才起身。
如果时柠没记错的话,上次江知衍背她,还是在初秋。那会儿温度还跟夏天一样,穿的都少,两人只隔了层薄薄的布料。
那个时候她都没害羞。
现在穿的那么厚,她居然非常可耻非常丢人的脸红了。
时柠随手转着伞把,不自在的低下眼,随后,清晰地看见了少年冷白修长的脖颈。
接着往下,时柠看到,他在靠近锁骨的地方有颗痣。
属于平常很难发现的那种。
完了。
现在更不自在了。
时柠撇开视线,悄悄呼了一口气。她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心跳,怕被江知衍发现。
空气安静的有些过分。
距离到家还有一段路要走,时柠打算找点话题。
她想了想,脑海中冒出一个故事。
时柠转着伞的手停住,她侧过脸,小声:“我讲个故事给他听。”
少女的脸贴着他耳廓,伴随着说话的动作,呼吸浅浅。
有些痒。
江知衍垂下眼,低声:“嗯。”
见他愿意听。
时柠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清了下嗓子,开口:“就是说,从前有一个老爷爷,带着他的孙子去划船。”
她自顾自讲的特别欢。
“然后他们划着划着的时候,突然来了个大浪,把小船给打翻了,船桨也打断了。”
“爷爷大惊失色,对孙子说——”话说了一半,时柠忽而顿住。
她看了眼少年冷白的侧脸,语气神秘:“你猜爷爷对孙子说了什么。”
江知衍很配合:“嗯,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时柠已经忍不住了,她憋着笑,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时柠嗓音带笑,不紧不慢:“孙子,爷爷浆(讲)完了。”
而后,她眨了眨眼:“我也讲完了。”
江知衍:“?”
江知衍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嗓音清淡冷静:“下去。”
怕被江知衍丢下去,时柠果断抱紧了他:“不行!”
“我现在受伤了不能走路,难道你就忍心让我走回去吗?”
闻言。
江知衍语调轻缓,慢悠悠道:“我也没让你走路。”
时柠:“?”
让她下去还不让她走路,难道她还能原地长个翅膀飞回家?
时柠眯了眯眼:“那你让我下去干嘛。”
下一刻,江知衍用事实证明,时柠低估了他不是人的程度。
“坐地上。”
他抬了下眉,闲闲地补了一句:“然后看着我回家。”
时柠:“……”
狗听了你这话都要感叹一句,你才是真的狗。
考虑到气势不能丢,时柠非常硬气地开口:“你试试。”
“你要是真把我丢这了,等快开学的时候,我就去爬你家窗户,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作业全撕了。”
想了半天。
她能想到最恶毒的警告,似乎也只有这种了。
-
话虽这样说。
最后,时柠还是被江知衍背着回了家。
路上的时候,时柠还在纠结,到底该以一种什么样姿势,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毕竟出门前她跟江知衍说了,自己没带钥匙。
不过还好,徐舒雅正巧这时候也回来了,比他们先行一步到家门口。
徐舒雅正拿着钥匙开门,还没来得及进去,随后就听到了后面有人在斗嘴的动静。
她转身,看到了被江知衍背着的时柠。
徐舒雅有些诧异,开口问:“你们搞什么呢?一起出去了?怎么还背上了?”
时柠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团雪球去砸江知衍没砸到,还把自己搞得摔雪地里了,身上没什么事却还是假装有事,就为了让江知衍背她。八壹中文網
这几件事,随便单独拎一件出来,都得被骂。
让时柠没想到的是。
下一刻,江知衍替她回答了徐舒雅的问题。
那些事他都没提。
只说了走路没注意摔了,像是在无声袒护。
进家门后,徐舒雅看了大概情况。
本来就没事,她也看不出什么逻辑来,只能拿了医药箱出来,想给时柠擦点药膏。
时柠坐在沙发上,本来是想拒绝的。
她刚想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可偏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直接被人打断,赶在她之前开口。
江知衍拿过棉签,嗓音平静:“我来吧。”
徐舒雅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答应下来后,又把棉贴跟纱布拿了出来,说是到时候绑一下好吸收药分。
交代完,她就去厨房做饭了。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了时柠跟江知衍两个人。
时柠瞬间觉得头更疼了:“你——”
刚说了一个字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知衍已经打开了药膏,拿棉签蘸着帮她上药了。
膏体化开在肌肤上,带过了一整凉意。
既然他都已经开始了,时柠只能把话咽下去。
上完药,开始贴棉贴的时候,少年冷白修长的指骨节总会碰到她,轻擦过。
时柠撇开视线,心里数着数,希望能快点结束。
太他妈煎熬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江知衍伸手拿过纱布,指尖抵着拉开,缠绕在时柠的脚踝上。
明明绕个两三圈能保证棉贴不掉就行。
他就跟故意的一样,多饶了几圈,好几层纱布交叠在一起,看上去特别丑。
时柠蹙眉,忍不住了:“你会不会搞啊。”
“这个太丑了,我不要,给我拆开。”
闻言,江知衍缓缓抬眸。
两人视线对上。
三秒后,江知衍重新垂下眼。
江知衍手里拿着用过的棉签,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神色淡淡,整理着医药箱,嗓音平静清淡:“不想被发现你是装的,就听点话。”
一听这话,时柠整个人愣住了:“???”
半晌后。
她下意识追问:“啊?你怎么知道?”
江知衍眼都未抬:“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时柠:“……”
江知衍这话意思,就像是早就知道了,她摔雪地里根本没有事一样。
那为什么还要背她回来。
所以他做的那一切,路上都是在陪着她演戏吗。
图个什么呀。
时柠本来是不想问的,就让这件事过去。
但是她忍不住,还是想知道江知衍到底什么意思:“那你干嘛还要背我?”
既然知道她根本没有事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去问能不能走,还主动提出要背她。
江知衍这种做法,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就在时柠怀疑,这人会不会是喜欢她,但又因为她太过于优秀,羞愧难当之下,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时候——
江知衍开口了。
“哦。”他懒懒掀了掀眼皮,淡声:“孙子对爷爷好,不是应该的?”
表面上是这样说。
只不过那句,因为喜欢,所以才惯着你纵容你,一直被藏在了最深处。
时柠:“……”
可真记仇。
她不就是路上随口讲了个故事吗,至于吗,这人到现在还用这个故事去怼她。
被这样一搞,时柠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了。
江知衍把医药箱合上,起身,刚想拿去放回原处。
而后,时柠忽而开口。
“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她说。
“爷爷勉强相信了。”
江知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