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跟什么，上来找黑布怎么惹上这家伙了？李三哪见过这阵势，瞅着黑蛇越发绕得紧，想将端在手里的家伙振臂一挥甩出去，谁想到等操作起来又不一样，只见蛇头被甩在空中晃荡，留下大半身子还留在左胳膊上。
王宗敏见李三半天也不回来，只得自个儿起身过去瞧。周边的黑云混着雨水一连串拍在脸上，他只瞅着李三和黑色的一团在那里手舞足蹈，这怎么还跳上了？一点小事儿也做不好，王宗敏骂骂咧咧走了过去，滴淌在膝盖的泥水渗进了裤腿，浇在肉上慢慢顺着往下滑，像是被人抚摸过的触感，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压迫，直让人打寒颤。
还没等王宗敏走过来，李三便用力将那团黑蛇甩了出去，然后慌里慌张往回跑。天空的水滴慢了许多，不过聚在路上的都融成了一个个深深浅浅的泥坑，而徘徊在两侧的雷声藏进了山谷，又不时冒出轰隆隆的声响，像挂在头顶的锣鼓一样，只是少了心头的预感，夺走了注意力还得猝不及防。
看见李三朝自己跑过来，王宗敏也往过走，谁知李三一脚踏进了泥坑，半管裤腿直接没了进去，而后身子一斜瞪大眼睛，将王宗敏直接撂倒在地，自己也盖了上去。王宗敏整个屁股挨着地，一股寒意呲溜灌了进来，然后黏在上边混为一体，“你他妈这是要干啥？玩老子呢？”
李三可顾不上这些，连忙扭头望了望身后：只见那黑蛇蜿蜒前行，越过水坑往前凑来。就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见过这般大小的，他直接摊开手又将胸前的班主撞进泥坑，赶忙两脚并三步，朝戏班人多的地方跑。
“你还……”王宗敏刚抬起头，不曾骂出口，便瞅着眼前那条黑蛇移来，“我去！”这下要被李三害死了，全身被泥水敷了个遍，就想要起身都觉得多了层重量，王宗敏脑子一热，哪还记得李三的损招，连忙翻身爬起，只想讨个活命。
这越着急越没了方寸，王宗敏刚挪开原地几步，眼瞅着就要逃离黑蛇的范围，结果一个趔趄往前飞去，直接落入徐德丰的怀里。
“班主？你没事吧？”徐德丰扔下手里的一根木棍，然后顺势接了下来，而戏班的几个后生也赶了上来。
“倒霉玩意儿，赶紧给我清理掉这家伙！”王宗敏终于站稳了脚跟，自己也抄起家伙上去了。
那黑蛇见众人走了过来，连忙团起身子绕成一圈，吐着信子盯着前边，此时的雨慢慢小下来，不过莫名多了阵怪风，趁着乌黑发暗的苍穹一并发力。尽管众人将黑蛇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却被风迷了眼，再清醒过来时，那蛇连同风雨都没了踪迹，只剩下滞留的水渍，混着撕扯下的树叶，飘散在地上无人问津。
“奇了怪了？这东西哪里去了？”王宗敏先推开后生站进里边，然后将木棍立在地上仔细瞧了起来。
“班主，你看该不会顺着这走了吧？”李三指着地上大小合适的游动轨迹说道。
“这鬼东西神出鬼没的，算了，先收拾东西吧！看看有什么淋毁的。”王宗敏瞅瞅弯曲拐走的方向，最后通向玉米地，再看看黏稠的泥水和满地的杂乱，索性放弃了追寻念头。
“你小子刚才逃命倒是挺快的哈！”看着众人纷纷散去，王宗敏一把搂住李三的脖子。
“班主，我这不是没见过嘛……”李三不好意思缩了缩头，然后借机扯开话题，“那我先过去帮他们清点了？”
“去吧！”王宗敏驱走李三后，连忙用手甩裤腿上的泥点，又拉扯增大了缝隙，至少不会黏在腿上一股土味。不过又听着李三在前边叫了声师娘，估计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藏不住了。
见杜雪兰走了过来，王宗敏连忙拍拍大腿，作势跳起来蹦跶了几下，本想再甩干些，谁晓得那滞满的水竟黏上了腿，弄得一边宽一边窄。“你怎么过来了？”王宗敏扭动着身躯，希望能找到机会将裤腿拽下去，不过还得防着眼前的杜雪兰，实在是别扭极了。
“这下你总该信了吧？”杜雪兰直接过去扯开他的裤腿，“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什么？难道你觉得是被那道士说中了？”王宗敏这下有了反抗的理由，拧着头一脸嫌弃，“那都是什么跟什么，你还是好好做些女人该做的事情，我这里还忙着呢！”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先找个地方换身衣裳吧，等找到歇脚的地方我再给你洗喽！”杜雪兰看他的犟脾气上来，连忙松了口吻。
“等晚上再说吧，估计一会儿还得弄脏。”王宗敏说完便绕过杜雪兰，瞅着戏班的车队，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东西清点出来了没？”
“倒是没什么损失，就有几箱戏服遭了水，要等干了再看看情况，实在不行的话估计要重新改做几套了。”徐德丰边跟王宗敏说着，边让人收起遮水的黑布。
“没事就好，先叫大家歇息会儿吧。”
“刚才听那人说差不多要天黑才能到郭家庄，我们这……来得及吗？”
“这有什么来不及的？普天下又不是只我们遭了这水，你放心安排去吧，实在不行的话，我先叫人过去让人家通融通融。”王宗敏瞅着整个戏班，一个个没精打采像蔫掉的茄子，浑身都是深褐色的泥水，就是这副模样出去也要被人笑话的，更不要说讨宿安顿了。
等重新上路时，天色都有些暗了，王宗敏想加快速度赶过去，可偏偏前头的车轱辘陷进了泥坑，整个队伍只得停下来。“这头一次就迟，怕是主人家会怪罪下来，你看是不是？”徐德丰先领人忙活了半天，结果依旧纹丝不动，瞅着泛黄的天空，心里不免着急上火。
“那就先派人过去说说，再看看周边有什么庄户，今晚先就近安顿下来，等明日再备好礼品赔礼道歉。”王宗敏挠挠自己的脑门，然后叫来了戏班的武生张文韬，“你先骑着领头的那匹马去郭家庄，跟郭老爷说明情况，我们明日就到。”
张文韬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偏又不喜那套说腔，打小跟了闯荡京城的一位老武生说梆子，可惜前些年洋鬼子闹得凶，再加上中路梆子不吃香，便又兜兜转转绕了回来。倒是学了不少真本事，只是这平阳府总归是小地界，再加上这两年世道不太平，窝在这小戏班里也真是难为他了。王宗敏看在心里，却也找不出事来抬，偏偏淡下去的是一片儿，就想瞅着它兴起，怕也是下辈子的念想了。
张文韬前脚刚走，王宗敏心里便犯了嘀咕，看这天儿怕是少不了泥泞了，这边的戏台子大多敞天露野，七月底回乡的计划照这样下去就得黄了，还想着借此机会还掉先前的人情，看来这种事情勉强不得。
“德丰，这边还要多久？”
“怕是要半个时辰了，我瞅着旁边好像有座镇子，实在不行今晚就待在这儿吧！”徐德丰搓掉手上的泥巴，然后指着玉米道的后边说道。
忙活完的众人前往附近的镇子过夜，虽说是近在眼前，却只能远远望着房檐，怕是除了前边伸手不见五指的玉米道，唯独剩下当空的点点星光了。众人兜兜转转滞留了好久，这才决定踏开秸秆来行进，而此时的夜幕笼罩星空，蝉鸣的叫声此起彼伏，围在周边的蚊子早就开饭了，凑在穿行的人群里横冲直撞。
只听着近处的狗吠声渐渐明晰，王宗敏这才松了口气，瞎忙活了一下午，现在终于找到落脚的地儿了，不过这些快熟的玉米棒子划在裤腿上刺啦刺啦作响，又混着半湿不干的衣裳推推搡搡挤在一块让人难受，就连平日里下田的农户也没他们这么折腾。望着越来越薄的玉米地，王宗敏动起了小心思：也只是想停下来踹掉脚上粘附的泥土，谁想他刚弯腰下去，竟瞥见一团黑色映在周边的黄土地上。
王宗敏见了这鬼东西，连忙跟先前的黑蟒联系起来，腿一哆嗦趁势倒向身后的秸秆，冒来又硬又湿的寒气，等再定睛看时，却只是一抹黑色布带摊在地面。众人见王宗敏吓得不成样子，上前来搀扶。
而胆大的李三朝深处走去，想一把揪出地上的黑布带，刚伸手碰上去，连忙抛下返身狂奔，“这他妈分明是人的辫发！”
听李三这么一说，众人立马慌了神，等团团围住后，这才看清了面目：地上露出半条发辫来，剩下的顺着痕迹掩在地下，怕连根刨起就出了尸体，周边也不见有什么线索，只听着淋在秸秆上的雨滴慢慢滑落，和上腐烂的臭味扑鼻袭来。众人将目光聚焦在王宗敏身上，等待接下来的行动。
“刚过来这边，就遇上这等荒唐事，难不成还要替他去报官？快些先进了镇子，等明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