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要水落石出了，可刘显芝却越发迷茫，难不成这些都是望云山的山贼所为？既然都是为了打家劫舍谋取钱财，可为何又要调虎离山谋害祖君？难道他们的目标不是钱财而是镇子？还是说这伙贼人要造反篡权？可这么点人也不够朝廷来处理，难道说他们的目标是祖君？刘家远迁至此，除与临近的郭家庄有结怨外，便再无其他烦扰事了。是贼人发狂，还是与郭家有关？至少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伙山贼身上，而单凭绥禺镇的实力，不能与之抗衡。
强攻不成，便来智取。而在这襄陵县内，衙差也只够维持基本的治安状况，何不借刀杀人？利用朝廷的声势来剿匪，这样一来既能为祖君报仇，也能探明其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刘显芝想了许久，不经意间自己已回到老宅门前了。
“少爷，您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刘显芝听着有人叫他，回身看去刘安与王班主一行已经到了。
“听刘安说少爷醒了，又邀我前来商议，王某这便来了，稍有推迟，还请少爷见谅。”
这次王宗敏也换了称呼，让刘显芝听着有些别扭，是精通世故了，还是另有所图不得而知，反正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王班主哪里的话，这几日没能照顾周全，还是显芝有错在先，怎能让您给我赔不是呢？况且这次事情能有所斩获，全凭班主一语惊醒我这梦中人呐！”
王宗敏这几日混吃混喝还不错，哪里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他继续留在绥禺镇，只想与刘显芝借着银两来回乡，所以听了刘显芝的话，现在一头雾水。“听了我的话？”
“屋外人多眼杂，班主还是进来说话。”
等一行人走进刘显芝的屋子后，刘显芝示意刘安退下，只剩他与戏班的几位骨干。
“那日听王班主所言贼人从天而降，我便特意多留了个心眼，今日醒来前往祖君所在的中院探查，果然在厅堂的夹层里发现了脚印。看来那贼人先前已埋伏在此了，趁众人忙乱时突然发动了袭击。”
“除了夹层的脚印，再没别的线索了？”听刘显芝所说，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贼人趁乱袭击了祖君，可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为何不直接下重手做掉，而留他一命？也许事情并不是这样。
“没再找到别的，可至少与望云山的山贼脱离不了干系。”
“昨日刘安引我看过族长，也问过为他治疗的大夫了。族长身上并非钝器所伤，反而很有可能是中毒迹象，寻常山贼谋财害命，定不会做出这等事来。这绥禺镇中莫非还有别的恩怨？还是说刘家交恶了何人，想出这毒计来伤人。”事情好像有点严重，一想到原先进的厅堂钻进贼人埋伏，王宗敏心里就膈应，这襄陵县地界可真是混乱，一点儿都比不上曲沃县，每天在这都得担惊受怕，还是早些借了银两回乡去，讨得安生。
“所以我有些怀疑是郭明奎勾结歹人所为，但苦于没有线索，着实无奈。”
“之前听族长说起过，那郭明奎是郭家庄的族长？”
“族长说不上，他们那边叫的是庄主。打小祖君带我去过一趟，那边虽临近天河山，但仅是因为庙会而闻名，进入庄里已是山中谷地了。除了官家和本地人，平日也再无旁人途经那里。”
“那刘家与郭家又是如何结怨的？”王宗敏差点忘了这档子事，张文韬还被留在郭家庄，虽然他们脱了身，但总不能丢下他不是。当初出来多少人，回去就得是多少人。
“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刘显芝紧锁眉头，似乎并不愿提及此事，“因王公贵族大多好听曲儿，这民间也得跟风不是。听祖君说十三年前，也是一伙从曲沃县来的戏班，在当地专挑些贫贱人家招收童伶。那时的县令姓林，不喜好这些麻烦事，况且编造民籍、境内安定都是头等大事，所以便差人驱逐他们。”
“谁能想他们竟逃至绥禺镇一带，林县令以为祖君与他们勾结沆瀣一气，便领人搜查了绥禺镇，又用大刑尝试逼供，使得镇上怨声一片。后来在祠堂附近的后山找到他们，也许是为了报复林县令所为吧，祖君让老邢带他们前往郭家庄避难。原本一切都顺风顺水，谁料那郭明奎竟将戏班一行人全都押往县衙内。而那林县令又是贪财好色之人，垂涎班内一妇人姿色，欲强行施暴，却遭其拼死抗争。后来失手杀了人，便许以条件，将一戏班全都遣回曲沃县，但必须对此事守口如瓶。祖君亦是后来从老衙差口中得知，两人的交情也从此断的一干二净。”
“往后一十三载，两家少有往来，这绥禺镇虽是通向郭家庄的必经之路，但在其后村镇便一律往高处走了。前些年又兴起种这玉米来，为了避旁人闲言碎语，祖君差人修了这门面，又在外头种满作物。至此，虽是必经，但已名存实亡。祖君后来信起了佛，大抵也是因为这事没能善了。”
也难怪那日见了刘鸿山这般态度，定是对先前之事心存愧疚，所以便轻易答应了借宿。再后来在厅堂得知刘守和身死的事，旋即便破口大骂，嘴里嚷叫起郭明奎的名字，也是因为之前惨死的妇人。因为遭了大刑逼供，所以也记住了仇恨，以为刘守和的死是戏班拖累所致，连根拔起的过往让他情绪失常，才让刘显芝将他们塞进柴房。而不想重蹈之前的覆辙，这次便亲自送他们见官。
是仇视还是悔恨，也许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说得通，也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今刘鸿山奄奄一息，唯一能迸出来的便是呢喃和呻吟声，当年的真相也只有老邢和郭明奎得知了。王宗敏突然猛地一颤，好像自己已经不自觉卷入这场纷争，事关两家十几年前的恩怨。可杜雪兰的遗体不能再放了，就是停尸七日也快将至，而张文韬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不能再拖延了，他得返乡去，他得尽快让杜雪兰入土为安，这是他能为杜雪兰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刘少爷，我想借些盘缠回乡去。”王宗敏到头来还是说出这句话了，再住下去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早点结束这一切吧，他想休息了。
刘显芝先是一愣，果真是因为穷困滞留此地，刚一见面便谈起返乡一事来。他之后的计划还得仰仗戏班的帮助，此时若答应他的请求，那岂不是自毁长城？他得想办法留下他们，最好让他们在此常住下去。
“王班主这么早就回乡，不在此多住几日了？”
“夫人走得急，我得回乡安葬好她，也不枉夫妻一场不是。”
“可我记得那日您在公堂上所言戏班一十八人，难道就这样弃他不顾，独自返乡而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人名叫张文韬，如今正在郭家庄里受难。”刘显芝终究还是搬出这张牌了，那日公堂上他也在场，只不过混在县衙外的人群当中，意外瞥见郭家也派人过来，又听王宗敏所言，便派人调查此事，方才知晓张文韬的事情。
“在郭家庄受难？少爷何出此言？”果然还是被此事牵绊，既有了消息，他便不能放任不管。
“既然王班主执意要回乡安葬夫人，那此事还是不提的好，免得班主挂念。”刘显芝故意端起桌上的杯来，假意喝茶斜视王宗敏，试探他的反应。
“出县时一十八人，回乡时也得是一十八人。这人是死是活，我得将他带回去再说，若没了声响便自个儿回去，我要如何向人家交代，又如何对自己交代？”一听刘显芝这话，王宗敏便执拗起来，身为一班班主，他得尽到责任。
“可如今他在郭家庄，与郭家交涉也需要些时日，夫人的遗体要想入土为安，怕是来不及了，所以您还是……”刘显芝不知王宗敏的底线，先用遗体一事来试探试探，如若真心要张文韬归来，那为自己也是如虎添翼，何乐而不为？
张文韬是戏班的人，王宗敏想亲自接他回来，况且给郭家赔不是，总不能让他人插手；可杜雪兰身死异乡，让他人带遗体回去又放心不过。好像两件事情都很棘手，对于王宗敏来说，最好的结局是这两日便能接张文韬回来，然后带他们一块回乡。
“实在不行的话，今日我便前往郭家庄赔不是，说不定明日便能带他回来。”王宗敏已经没有办法了，这郭家主顾是得罪了，可总得要面对不是，如果再拖延下去，不晓得张文韬还得吃多少苦头。
刘显芝刚才说那句话本来想吓退王宗敏，好让他能处理好杜雪兰的遗体，也能继续呆在绥禺镇。可听王宗敏这话，是要甩开胳膊单干了，再不遏制他的冲动，这人走茶凉该是必然，说不定整个事情都会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