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都不曾见过你,怎么还自个儿编起瞎话了?”郭明奎并不买账,继续装聋作哑。
“还有我班众张文韬,先前因为失信特意差他去你府上,可如今却迟迟不归。我听一道士说,你竟将他的腿打折,关在郭家庄里。所以我想问郭庄主,他人现在何处,又是死是活?”王宗敏差点将他给忘掉,倒不如趁此机会都一并说出,说不定还能套出话来。
“什么张文韬?王班主你莫非着了魔怔吧?我从未见人来过庄上,也从来不知晓什么张文韬。”郭明奎依旧面不改色,那双眼睛让人害怕,好像正如他所说,一切都没有过。
“郭庄主不要掩耳盗铃了,这万晋戏班原本就一十八人,张文韬是这班里的武生。您还是早点将他放回来,不然真得与你见官了。”刘显芝还是头一次领教郭明奎的伎俩,也不知扣下那武生何用,看这样子,二人非得耗到天亮才算完。
“其实本不该瞒你们的,这张文韬如今就在我庄下的茅屋里下榻。如若诸位不着急歇息,请随郭某来见他一面。要是他愿意随你回去,那就请便,要是他不愿意回去,这人你便不能带走。”
也不知这郭明奎搞什么鬼主意,适才还宁死不屈,如今却立马反口承认。反正这件事对王宗敏有百利而无一害,正好能带回张文韬,等明日歇息完便能出发,说不定还能按期将杜雪兰安葬,看来整件事情虽然磨难,但还好能有转机,一切都将要结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不能说假话啊!若是他与我回去,你可不能揪着不放!”上次被他骗关在厢房,王宗敏还心有余悸,如今又说出这样的好事,他自然得事先说好。
“这是自然,我郭明奎说话算话,但条件一定得够!”
见郭明奎信誓旦旦与自己保证,王宗敏放宽了心,况且有绥禺镇的人帮忙,他很快便能见到张文韬了。
一行人在郭明奎的带领下返回郭家庄,抵达已是丑时三刻了。关押张文韬的地方在村口巨石的下方,正是先前王宗敏逃离时滚下的山坡下,离前方的牧区不足百步远。那是一间用圆木搭成的房子,屋前用木头桩子围了一圈当篱笆用,紧靠在山坡旁侧,里边则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郭世康?郭世康!出来有人寻你。”郭明奎下马后便朝里边大嚷大叫,估摸十几秒后屋内点亮烛光。
王宗敏从外边看去只露出一丝丝的光亮,也难怪适才滚下未曾见到。不过郭明奎的叫喊更让人费解,不是要找张文韬回去?怎么叫的却是另一个名字,难不成是他走错了路,还是说他又欺骗自己了?
不等王宗敏狐疑,那木屋的光亮又慢慢移动,而整间房子的中心也随烛光变动,紧接着门被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正是张文韬。王宗敏见他一瘸一拐走了出来,眼睛黯淡无神垂头丧气,好像特别没有精神。一想起先前那道人所说的暴行,大抵这郭明奎所为是千真万确了。
“张文韬?”王宗敏头一遭觉得这般委屈,这段时间的苦楚全都化成泪水,好在终于见到了张文韬,回乡的事情指日可待,他上前便将张文韬搂在怀中,一阵抱头痛哭后,“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王某实在是对不住你。如今没事了,走,咱们回家,回家去!”
张文韬却一把将王宗敏推开,脸上神情僵硬又异常严肃,“这位老人家,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姓张,也不是你嘴里叫的张文韬。我名叫郭世康,是这郭家庄的人。”
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发起这般疯癫了?王宗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等着救回张文韬好返乡去,想起之前郭明奎说的条件,难不成是他另有隐情?还是说被那郭明奎威逼利诱,不敢相认。
“你这是做什么?还没脱班你就欺师灭祖了?郭庄主说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他便会允诺,还愣着干什么?回屋拾掇东西走啊!不回曲沃县了?”王宗敏不知他中了什么邪,自个儿都要被他气坏了,边咒骂边往里走,看见东西便往外丢,试图用行动来逼他回乡。
“王班主你这又是何必呢?先前不是说好的吗?若是他愿意随你便随你,可如今他可不愿意哩!你又为何强人所难?”郭明奎从身后站上前来,用手搭在王宗敏肩上,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为何张文韬又叫郭世康?眼前的究竟是何人?看王宗敏的反应又出乎意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显芝只听刘安说过戏班一十八人,得知他被关在郭家庄,虽然只是过来旁观,可事情发展并不简单。
“这难道不是张文韬吗?”王宗敏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瞧了半天,跟自己带的张文韬完全就是同一个人,就连郭明奎都将他带至此地来寻,怎么就不跟自己回去了?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来了趟襄陵县你着魔了?好话赖话听不进去,我可告诉你,今儿你不跟我回去,明儿我就带人回曲沃县了!”
“王班主,你确定没认错人?”刘显芝越听越迷糊,见王宗敏发起脾气来,连忙上前确认,生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戏班本来就这么些人,都跟我几年的武生了,我要是把他给忘了,那能说得过去吗?”本以为是件轻松事,怎么又出了问题,眼瞅是白给的便宜,省去三十两银子不说,还赶得上婆姨下葬,难不成又是一场空?
“好了,王班主!按照我们先前的约定,这人可不能跟你走!”见遂了他的心意,郭明奎连忙上前解释,也顺便将他二人隔开。
“谁晓得你耍了什么鬼把戏?为何叫的是张文韬,却给我寻来郭世康?我戏班的人又为何变成这副鬼样子,你得给我个说法!”他可不相信眼前这位张文韬的话,好像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却又真实的让人害怕。
“王班主,我早就料到你会如此了!”郭明奎先是哈哈大笑,接着让张文韬回屋去了,“先前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这么多人看着,你怎么也得做个表率不是?况且这就是你口中的张文韬,那日便是你差他前来。至于为何叫郭世康,你得自己去问他。”
王宗敏感觉自己又被下套了,似乎自己的行动都在郭明奎掌握之中,先前对峙还自觉有优势,现在看来更像是引他落水。“谁说要反悔了?我只是觉得有些诧异罢了。我得再问他一次,毕竟明日便要回乡去,从此再不过来。”王宗敏特地高声朝里边喊去,希望能用狠话逼他出来,只是张文韬的态度让他有些寒心,对此也不抱希望。
“张文韬还是郭世康?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张文韬,老人家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那人并未再出来,隔着门板与他答话。
也许一开始就注定这般结局了,王宗敏感觉心头肉被人拿刀剜走了,他还能再说些什么?总不能将这小崽子绑回去,也不能当着众人面反悔。人这一生煞是脆弱,只过了十来天,隔着一道门板,不到十寸的距离,一切都要从陌生人做起了。什么老人家?他有那么显老吗?话从那小子口里说出来,为何他总觉得不甘心,为何总觉得难受?八壹中文網
也许跟自个儿婆姨一样,对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而你见证它的离逝,做一个彻头彻底的旁观者,可并不会因此减损什么,反而那股无助和绝望更汹涌,更让人难忘。
“好,这话是你说的,老人家这就回去歇息!”王宗敏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虽然他并不喜欢。
“王班主,这就要走了?”刘显芝瞅了眼木屋,又看看旁侧的众人,着实弄不懂局势,戏班的张文韬改名换姓是为摆脱王宗敏?还是说他已经投奔郭明奎了?还想将整个戏班融为一体为己所用,看来也是一盘散沙罢了。
“刘少爷,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他要做什么郭世康就做他的郭世康,我权当戏班就十七人,张文韬这人死外头了!”王宗敏越想越气,咒骂完便往外走。既然这事到此收尾,刘显芝也叫人跟着回去。
但郭明奎并没有结束的意思,“王班主你的气撒完了,可我的还没有哩。你这在庄上行窃一事我就不追究了,可先前失信与我,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
“我本就无行窃,你还敢信口开河。况且你的话有几分能信?先前还说三十两便将张文韬还与我,可现在呢?还让我给你表示,我的那些碎银子和礼品不都在你府上?你还能再要点脸吗?”没了张文韬本来就恼火,如今这郭明奎又火上浇油,王宗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的鼻子便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