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意料中的一样，她没有理自己，季杓辰也没有因此死心。
鹰隼办的黑眸定定得凝视她的小脑袋。
粗砾指腹抬起她尖细的下巴，她的瞳孔无光，不悲不喜的眸子没有焦距，脸色苍白如纸，指腹下的肌肤冰凉。
捏着她的下巴就感觉好像捏着一块冰块般。
病历中提到的那些事情他没有看过。
可现在亲眼目睹这一切，心口某个角落被大力撞了下，疼痛立刻传开。
那是一种撕裂般的痛，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幅样子。
原来这就是真实的她。
“我打算给她喂水也是现在这样子。”
捧着盛满热水的杯子，杨清榕满眼哀痛。
不敢相信那个会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并且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玖九变成了现在折服不言不笑的样子。
她开始怀念以前的玖九了。
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唇边，对着天花板祈祷虞玖九梦早日恢复清醒，唇瓣蠕动着。
季杓辰一心思考如何让玖九吃苹果，没有注意到家人的举动。
宽厚温和手掌抚摸她的眉眼，动作小心翼翼。
倏地想起病历中院长提到的，可以讲一些彼此之间的故事来唤醒她的意识。
“玖九，你还记得我的初次相遇吗？那天半夜你闯进我的房间，偷拍我保险柜里的东西，被我发现了，我拿枪抵着你的后脑勺，威胁你放下底片，不然就杀了你，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做的吗？”
死一样的寂静，包括他在内五人都没有说话。
他一瞬不瞬的凝着她的表情，遗憾的是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就像一个安静的瓷娃娃般。
漆黑眸内划过苦涩，脸上愉悦的表情隐隐透着哀伤的味道。
他自顾自的说着，将两人经历过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给她听。
许是说的时间长了有点口渴，拿起桌上盛满开水的玻璃杯轻抿一口。
“你是唯一一个对我不屑一顾，甚至不惧怕我的威胁的人，我那时候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还有不怕死的女人，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开始对你有了兴趣，甚至不惜用卑劣的手段将你留在我身边。”
攥住她葱白长指在自己的双手间摩擦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的体温回升。
平时抱着她时就察觉到她的体温偏低，入夜会更加严重，抱着她睡就跟抱冰块没两样。
“你给我的印象就是倔强，为了任务会不顾一切，还记得那天晚上去梁家找寻线索的事吗？明知道有敌人在瞄准你，你还是只身一人前去冒险，真的是傻得令人心疼。”
说到这，季杓辰心口一哽，眼眶酸涩，似有热泪要滚下般，最后一刻被他逼了回去。
他是男人，他不能哭。
更加不能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哭泣，要让她知道自己有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敛起眸内的雾气，抬起头望进她的眼。
强迫自己扬起笑容，却不知道笑得比哭的样子还难看。
“玖九，答应我以后别再晕那样的傻事了好吗？你要是出事了，我结婚证上的配偶一栏还怎么填。”
故意用着轻松的语气回忆他们的故事，一点一滴的回忆都似刀刃般割在听者的心里。
宣筠霆没有料到他会有这么好的耐心，竟然能够自言自语半个小时之久。
换做是他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坚定的耐心。
紧蹙的剑眉渐渐舒展开，这么好的氛围他不忍打扰他们。
这个季杓辰的在知道玖九是抑郁症患者还打算陪在她身边，这是动了真情了。
“小两口这么恩爱，你还打算不支持吗？”
虞柯眼中含泪，声音哽咽。
一瞬不瞬的凝着还在说的季杓辰，暖流涌上心头。
一开始她对这个男人也是不看好的，身份太危险了。
可现在看来，这个双手染满鲜血的男人是如此专情。
令他们这对做父母的她都不忍心拆散他们。
宣筠霆没有说话，眸色深沉，思索……
或许他真的应该让这两人在一起。
季杓辰将最后一段关于他们得事说完，当然刻意缩略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将现实中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代入进去。
不能再说些会刺激到她的话题了，否则她的病情会更加严重的。
可是他都说完了，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全程自言自语。
唇角噙着的轻松笑意再也支撑不住，笑中多了苦涩的味道。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讲些他们之间的故事，她会立刻清醒过来。
看样子真的不能相信电视剧里的那些剧情。
双手支撑着病床站了起来，往病房外走去。
刚起身，自己的手腕呗一双冰冷的小手拽住。
瞳孔陡然间紧缩，心脏咯噔了一声，狂喜充斥着内心。
僵硬着转身，果不其然看到了原本一言不发，此刻却抓住了自己手的虞玖九。
她终于有反应了，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眼眶渐渐湿润，硬生生啊哦他逼回去的泪水再度蒙上视线。
眼前朦胧一片，眼角倏地湿润，尝到了泪水的甘甜。
英挺眉梢间尽显愉悦，涔薄唇角难以遏制的扬起温柔的笑。
“你醒了是吗？”
半晌，虞玖九都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无光，没有焦距的眸看着他。
脸色依旧苍白，昔日粉嫩得红唇此刻因许久不曾喝水而龟裂，隐隐有血迹顺着龟裂的缝隙沁出。
看的季杓辰心疼极了，自床头柜里取出棉签，沾了点水后轻轻擦拭她的唇瓣。
待看到她的唇瓣恢复水的光泽后才罢手，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将她柔顺的发丝缠绕在自己的长指。
她的头发总是像瀑布一样散在脑后，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会刻意去染发。
每每靠近她总是能够闻到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很清新，令他着迷。
他承认，对她感兴趣的原因不止她不惧怕自己这样一个原因。
还有她总是以最自然的样子面对自己，面对这个脏污的世界。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都会用化妆品来提升自己的美丽，让自己变得更加耀眼动人。
她不一样，她毫不在乎世人对她的看法，只做独树一帜的存在。
这才是真正令他心动的原因，她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
“乖，不急，慢慢说。”他认为是许久没有喝水的原因导致她暂时开不了口。
事实上季杓辰是真的说中了，虞玖九只觉喉咙嘶哑得不行，痛得说不出半个字。
看到了他放在床头的杯子，夺过后就是仰头猛灌。
杯子很快就见底了，佯装没有看到他诧异的眼神将杯子放下。
对上他的眼瞬间，眼神柔和到不像话，随着她抬起脖子的动作露出如天鹅般白皙细长的脖子。
“阿辰，爷爷奶奶，爸，妈。”
她侧头，嗓音还带着刚醒过来的嘶哑，剪水双瞳明亮清澈，宛如回到最初刚认识的样子。
清冷的面容漾着浅浅的笑，平易近人。
这令四人纷纷手足无措起来。
眼泪欣然落下，杨清榕在老伴的搀扶下来到病床前，泪眼凝视她，手止不住的哆嗦。
“你刚刚叫我什么？”生怕自己听错，再要求一次。
“奶奶。”虞玖九按照她说的再叫了一次，不同刚刚嘶哑的声音，嗓音静美如花，透着独有的清冷。
滴答一声，泪水落在手背，杨清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你认得我，你认得我。”她一遍遍的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住的滚落。
原以为她清醒后认不出自己，甚至他已经做好了伤心的准备。
好在老天爷待她不薄，她还记得自己。
怔愣了不过一秒，虞玖九反抱住她，唇角挂着的浅笑在两位老人看来是很正常的。
只是在季杓辰和宣夫妇看来是强颜欢笑。
心头一哽，季杓辰暗暗攥紧拳头，强压酸涩感。
他回病房前问过林院长关于抑郁症的症状，他说抑郁症患者一旦病情发作，病情都会持续一星期至半个月，是不可能那么快好起来的。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
见两人还抱着，虞玖九也没有推开的打算。
不悦的蹙起自己的浓眉，上前将两人分开，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一直被他人占据，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奶奶。
“别抱太紧。”
“好啦好啦，没事就好，玖九，我给你盛碗桂圆汤吧，补血用的。”
她眸中含笑，知道是自己太过激动了忘记了她刚醒过来的事。
来到床头柜前，盛满一碗汤后在她身边坐下。
果不其然，刚坐下碗就被夺走了，一脸无奈的看着强势的季杓辰。
“我来喂吧。”
恍若未闻，季杓辰的视线停在虞玖九身上，吹冷盛满汤水的汤匙后才递到她唇边，柔声提醒着。
一贯冷硬的脸部线条柔和，眼神温柔到不像话，语气带着他没有察觉的诱哄，俨然一个好丈夫的形象。
虞玖九垂眸咽下，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自己的手背。
那上面还贴着医用胶布，眼眸暗了下来，她这回又没有死成。
有时候她也是懦弱的，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忘记那个人，那些事。
觉得死了就不用听到令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了。
想从零开始，想成为与那个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想逃避这一切。
这些想在无数次割腕时宣告失败，就连老天爷都不允许她就这么死。
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季杓辰清楚捕捉到她眼底异样的情绪。
放下碗，捧住她的脸，深邃黑眸望进她的眼。
“玖九，如果我们现在不在你身边，，你是否会再做出刚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