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时候，贺州城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从前在他面前谄媚的大臣，现在一个个都巴不得离他远远的，生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所谓人走茶凉，也不过如此。
不幸中的万幸，两个女儿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极好的了，他一生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如此也算是延续了香火了吧。
现在想来，当初将贺香菱削除祖籍也是明智之举，别人都以为他是无情无义，可若不削除，现在她又如何能安稳度日？父母之心，谁人能知啊……
贺香菱与贺香沫从来都不知道，其实贺州城最喜爱的女儿，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贺香菱，只是在众人眼里，他更疼爱贺香沫罢了，毕竟最后做侧主妃的，是二女儿贺香沫。
本以为自己可以与鹤主抗衡，后来才发现他看高了人心，自己才刚成为戴罪之身，那些誓死追随自己的人便站到了自己敌人的队伍中去，如今自己已经沦落到这副田地，还有何颜面回府，又有何颜面去跟女儿告别？
直到贺州城的身影消失不见，直到大厅里所有大臣都擦了把汗一个接一个离开，贺香沫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对贺州城不知道是不舍，还是恨。
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同情，然而听到赫连陌说的那些丞相府的事情，南宫婉竟然有些不忍。
果真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
贺州城不管再怎么野心十足不择手段，南宫婉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女儿的爱护是真心的，他可能不是一个好臣子，但一定是个好父亲。
贺州城第二天便出发了，听说没有任何人去给他送别。他死了夫人，两个女儿要么出嫁，要么进冷宫，再也没有谁可以吐苦水了。
南宫婉是听那些押送出城的官兵讲的，出城的一刹那，贺州城是流了眼泪的，只是不知道是后悔，还是不舍。
但是做错了事情，就必须接受惩罚。
贺香沫进了冷宫，鹤主也一整日没有开口说话。
南宫婉看着床上似乎已经快停止呼吸的中旬男人，手一而再地握紧，然后又松开，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才鼓起勇气开了口。
在父母面前，她总是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父王，如果婉儿的所作所为让您不开心了，您可以处罚我，绝无怨言。”但是处置贺州城一家人，南宫婉不后悔。
鹤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程寒躲在花重楼身后偷偷张望着鹤主，想说话，却又不敢说，畏畏缩缩的样子像一只猫。
程寒始终还是胆小。
赫连陌与南宫婉来的时候给鹤主是行了礼的，晚辈给长辈行礼天经地义，鹤主也没有客套，自然而然受了这礼。
“鹤主，这件事情的真相是我查出来的，若真要怪罪，便怪罪到我赫连陌的头上，与阿婉无关。”
南宫婉趁鹤主昏迷之时做出了处置，算是越权了，鹤主要处置也有理由，更何况父亲处置女儿，不需要什么理由。
又是一声叹息，鹤主渐渐睁开了眼睛，曾经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现在已经布满了灰尘。
“我不怪你们，只是无法原谅自己。身为一国之主，竟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内心，贺香沫，贺香菱，多好分辨啊，我却从来没有分清楚过。”
鹤主声音很沧桑，听得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酸。
南宫婉其实是理解的，当初为了心爱之人的幸福，不得不做出牺牲，然而又不想承认自己连一个猎户都不如，一直自我欺骗，便成了如今这幅局面。
“贺香沫下半生，估计只能在冷宫之中度过了，父王若是不忍心，也可以将她放了，贬为庶民。”
“罢了，用冰冷的牢笼囚禁着鸟儿，远比放了她要好的多，一个习惯了别人喂食的鸟儿，流落在外不见得能找到吃的。”
鹤主心里还是有着贺香沫的，即使跟自己从前爱过的那个女人性格有些天差地别，但是十几年的陪伴过去了，铁打的心也应该融化了。
如同以往一样，他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哪怕言语之间总是不经意透露着关怀。
“二王子，二公主，你们不能进去，等老奴先给鹤主禀报。”
公公焦急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凌乱的脚步声，晴儿的呵斥声。
“我母妃哪里去了，我要找父王问个清楚！”
“二公主，您慢些……”
公公话还没说完，晴儿已经拉着自己的哥哥到了帘帐之中。
和南宫婉预料的一样，晴儿眼睛飞快的扫过帐内的所有人，带着不屑与厌恶，包括南宫婉。
“鹤主，老奴没能拦住二公主二王子，请您治罪。”公公低着头，年纪大了，腰躬下去南宫婉都担心他会不会起不来。
鹤主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是本王欠这两个孩子一个交代。”
“老奴告退。”慢慢直起腰，公公步履蹒跚地出了门，比起南宫婉第一次见他，身体又衰弱了不少。
“晴儿的母妃呢？晴儿与哥哥找了母妃许久，都不见她人影。”
晴儿此时此刻的模样，让南宫婉的心有些震撼。
这个女孩儿竟然与她小时候如出一辙，面对王室之中众人的挤兑，眼神依旧清澈而咄咄逼人。
这样的女孩儿，长大了也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晴儿，父王……”
“晴儿听说，父王下令将我们的母妃打入了冷宫，意思是以后我们兄妹俩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冷宫是什么地方，父王应该比晴儿更加清楚，母妃身体不好，现在又是大冷天的，冷宫又不给木炭补给，母妃冻坏了怎么办？”
鹤主话还没说完，晴儿又给抢了过去，说话的语气像一个大人，竟让鹤主眼神躲闪无所适从。
“父王不心疼母妃不要紧，毕竟这十几年的陪伴也只是母妃一厢情愿的，但是晴儿和哥哥是母妃生出来的，若是父王非要将母妃关在冷宫里，那么也请父王将晴儿和哥哥一起关进冷宫吧，让我们兄妹二人照顾母妃，如此也算是偿还了母妃的生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