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搞不懂方正的心路历程,但他动了,总归是件好事,耸了耸肩,也就抱起冲儿埋头跟了上去。
我们这一路无话,也不用戒备四周,也没有行囊负累,真可谓是健步如飞,只是眨眼之间,就去到了昨晚藏匿过的山洞附近,看到了被我和宋思手刃,依旧躺在那里仰望苍穹的男性村民尸体。在这个位置,我已经察觉到远处的碧游村有些异样了。
不是喧哗和嚎啕,而是寂静,屏住呼吸的寂静,就像是被冰封的深潭一般的死寂。
我跟方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深处看到了藏都藏不住的欣喜。
如此死寂,说明碧游村此刻是面临大敌,能让他们忌惮和惊愕成这样的,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狗爷,还能是谁?
兴奋之下,我连忙加紧了脚步,不等方正带头,就凭借着残留的依稀印象,一马当先往山崖边去。
余下的距离,近乎是一条直路,我根本没有费多少波折,就穿过了林木山石,去到了山崖边上,俯瞰着底下的碧游村。
这一次,我是直挺挺地站在山崖边上,光明正大地往下看的。
“狗爷狗爷,你在哪儿啊……”
我右手在眼上搭个凉棚,放目远看,先是看向右手边,那个位置是方正认为狗爷可能突入的地方,但我没有看到疑似狗爷的身影,却看到屋宇之间,有大批村民冲出往左边冲去。
我的视线顺着人流的方向看去,越是往左,人流越是密集,一直等我脖子扭到了最左边,才看到了一团黑压压的人影堆成了一个半月形,而在半月形中心,站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他面朝着我所在的方向,独自跟其他人对峙着。
“狗爷!”
这个距离很远,我也不知道狗爷长什么样子,但看这个情形,也能推断出这个孤傲得像是一头雄鹰的来人,就是传说中的资深白脸、金盘洗手后专门纠正行内错误的铁判官。
看这架势,狗爷竟然是堂堂正正地从村子的入口闯进来的!眼下正值晌午,村中人来人往,狗爷这分明是自信十足,准备公然地要走红衣女郎案子的凶手了!
看到这里,我既惊又喜。惊是惊愕于狗爷的胆大,枉我们三个还鬼鬼祟祟地在山上蹲守,赌他会偷偷摸摸地入来劫人;喜是庆幸找到了狗爷,就是找到了生机。
此刻的我心情实在难以言喻,真的要形容,大概就跟埋头找了半个月的种子,终于跳动了10k的网速差不多吧……
带着这种激动,我睁大了双眼试图尽可能地将底下的情况看个清楚。
在前来之前,我们三人都有准备望远镜,但刚刚急着逃跑,行囊通通都落在了山洞里,此刻情况胶着,虽然双方都还没有动作,但一动,就可能瞬息万千,我又不愿意回头到山洞去找。
我小心翼翼地贴着山崖边沿尽可能地走近一些,紧攥的双拳不自觉地微微发抖,心里不住念叨着:狗爷啊狗爷,您老人家可一定要全身而退啊……冲儿感应到我的心情,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的方正给我递过来了一个东西。
“唉?”
我低头看了一眼,方正递来的,竟然是我塞到背包里的望远镜。难怪他会姗姗来迟,原来刚刚路过山洞时,由得我先走,自己进洞里翻找装备了。
我单手接过望远镜,草草说了声谢谢,就举起望远镜看向远处的狗爷。方正没有多说什么,跟我一样举镜远望,默然无语。
有了个能放大20倍的望远镜,我调了下焦点,对准了孜然而立,明明孤身一人,却像背靠千军万马的狗爷,总算将这个传奇人物的样貌看了个大概。
唉?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置信地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然后再举起望远镜细细一看。
唉?!
卧槽,在望远镜正中出现的那个人,衣衫褴褛,佝偻着后背,这都不是问题,狗爷毕竟是有些年纪了,又是高人,不喜欢穿华贵衣服或许只是个癖好。但问题是他右手拄着拐杖,而闲着的左手还不住地在哆嗦。
这是饿急了还是帕金森病发作了啊?
我怔怔地张大了嘴,就连喉咙都有些发干。我这一路跋涉,从桂城远道而来,几经生死,苦苦寻找的所谓传奇人物,竟然是这么一个风吹就倒的糟老头子?!
方正看来跟我有着同样的疑问,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这就是狗爷?”
这就是狗爷!
我一想到宋仲跟我介绍狗爷时,是那么的讳莫如深,仿佛多说一句狗爷就会蹦出来敲他一样我就来气。这个人是多久没有见过狗爷了?十年?二十年?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口中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可能帮到我的人,已经被岁月摧残到不似人形了?
带着这股怨气再看狗爷,我不再觉得他有像是背靠千军万马的气势了,只觉得他是个为了江湖名声,不自量力,试图跑来碧游村玩一出蚍蜉撼树的鲁莽老头。
无奈我就是心里再不爽,狗爷也确实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便他是来蚍蜉撼树的,我也只有亲眼目睹他死在碧游村的重围之下,才算是彻底了结了这件事。
想到这里,我就又举起了望远镜,看向狗爷。这次再看,那堆一直跟他对峙着的村民,终于动了。
这个望远镜精度有限,远处的人,大致样貌动作看得清楚,面貌和表情却只能看得个模糊。八壹中文網
我看到一个半月形最前头的几个人举起手指着狗爷,如无意外,应该是在呵斥甚至辱骂,紧接着,就有一个上身蓝色下身黑色的人冲了出去,应该是要向狗爷出手了。
这个人个子很高,动作很快,看起来就不容易对付。都说拳怕少壮,何况是老成这样的狗爷。我一看有人动手,心就被揪紧了,生怕这个传奇真就折在了他的手下,带着我的一线生机埋骨在碧游村中。
只是狗爷没有令我失望。哦,不对,本来我是觉得狗爷肯定会输的,这么看的话,应该说狗爷让我失望了才对……在望远镜的聚焦下,面对着敌人来袭的狗爷,他只做了一件事,细微得我几乎看不清楚。
狗爷右手微抬,提起拐杖往地上,敲了一下。
对,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