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祥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好一阵子才记起昨晚的事。他躺在那做足疗时见张从军睡着了,心里有些寂寞。那女子暖暖的手在他的脚上来回一捏,一种本能的渴望窜了上来。他侧过头问那女子这儿还有其它服务吗?那女子冷冷地说:“没有。”过了一阵,他出去方便,看到一墙之隔地方有一家洗浴中心,大红色的灯箱上写个斗大的“浴”字。他本想叫醒张从军,又想就是他醒了拿轿抬也不会去的。他出了足疗室见洗浴中心的墙不高,便猴急地跳过墙泡澡去了。
结完帐天已经大亮,黄祥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朝家走去。迎面凉风一吹,他深深地吐了口气,忽然又想起倩琪的事,竟把昨夜干的事忘得干净。回到家,他妈忙着给他张罗早饭,他爸晨练回来冷不丁地问:“你昨晚上哪去了?”他竟一时语塞。自从高中那年跑出县城后,他已经习惯父母不再过问他自己的事了。他爸沉个脸说:“要是在战场你早没命了,枪都丢了上哪找命去啊。”
黄祥这才想起把车子丢在歌舞厅门前的路边。他爸沉个脸说:“我早上打路口过,老远就见你开的那辆破车停在那。我走近用手一摸就知道你这车整晚都没动,你干什么去了?魂都找不着了。”
黄祥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便垂着眼皮说:“在同学家喝点酒,对付着睡了一晚上。”他爸听了重重地“呸”了一声,拉大嗓门说:“你赶紧给自己找个媳妇正经过日子,别整天滚在女人堆里瞎混。”
黄祥“哼”了一声,走到厨房对他妈说:“我不吃了,这会出去有点事,你把擀的面凉在案板上,我晚上回来吃。”说罢就走了。出了大门,他心里一阵发紧,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这几年飘来飘去,就像天上飞的鸟哪里有林子哪里就是家。上次见到倩琪,麻木的心就像旱地蔫里吧叽的秧苗遇了一场雨又活了。这会儿给他爸一骂,心里更乱了,站在门口想了一阵子,他又来到了玫瑰歌厅。这阵子歌舞厅是早场,来跳舞的基本上是老头、老太。他们一边说着家长里短,一边晃动着身子,舞场里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黄祥在刺鼻的汗味中穿来穿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服务员。他走过去问:“你们郁经理呢?”那服务员听了好几遍,才明白他找郁经理,便扯着嗓子说:“这阵子回家休息了,你晚上再来。”
黄祥也扯着嗓子问:“她家在哪?”,那服务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黄祥一把抓住他,往他手里塞了几张钱。那服务员看了他一眼大声说:“你把头低下。”黄祥低下头,那服务员对着他耳朵说:“谁要说是我说的,养的女娃没屁眼。”黄祥点点头,那服务员这才告诉了他。
黄祥好不容易在县城西边一个靠菜场的平房找到了郁经理的家。他站在那朝里看了看。院子里静悄悄的,黄土夯筑的院墙多少年都没修了,到处豁豁牙牙的。他心里一阵疑惑,这么光亮照人的女子能住在这。他立马想到那服务员耍弄了他,刚抬腿想走,可已经来了又不甘心,便轻轻地拍了拍门。过了好久,里边才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谁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黄祥有些后悔。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知道一定是打扰她的休息了。又过一阵,老式的木板门吱呀地打开了,郁经理神色疲倦地探出头朝外看。当她看见黄祥时一脸的诧异。黄祥推开院门想走进去和她说话,郁经理有些紧张地摆摆手,示意在屋外等她,不一会儿就穿着整洁地出来了。尽管她脸依旧露着笑,可黄祥明显察觉得她心中的不快。“有什么事吗?”还没等黄祥开口,郁经理就问。
黄祥迟疑了一下说:“我也是一时犯昏,这大清早的打扰了,先给你赔个不是,你就权当我昨晚喝多了还是个醉人。你先消了气,我才敢说。”郁经理含蓄地笑一下,“我生什么气呢,你在我心中就是上帝,以后,还得拜托你多邀几个朋友来捧捧场呢。”“那是一定,你家歌厅是咱县城最好的。”“谢您夸奖,这歌厅可不是我家的,我也是给老板打工的。”郁经理的脸色开始自然起来,说话时那种讨人喜欢的微笑又挂在脸上。黄祥朝前跨了一步说:“我还是来打听倩琪的事呢?”
郁经理放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不会有别的事,黄老板可真有眼力。这女孩真是不错,不光歌唱得好,人也好,性子也好,和在我们场子里混的那些女子不一样。”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重重地咳嗽声,郁经理皱了一下眉头说:“也许她到市里去了,这女孩上进,听说她去拜一个北京来的什么人学唱歌了。你到市里那几个大一点的歌厅去找找,保不准能遇到。”说罢,便匆匆和黄祥打了个招呼进屋了。黄祥回头望了一眼残破的院落,忽然对这位矜持、雅静的经理产生一种同情。这时,空旷的蓝天上一群鸽子带着响哨掠过。他抬头看了看,见日头刚刚升起,天际泛着青紫色的光,心头不知为什么又平添些惆怅。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走了一阵,见街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商铺也大都关着门,他便打定主意去市里一趟。
开着车子走了两个多小时,黄祥就来到了市里。他先找了一家老字号的饭馆要了一碗泡馍慢悠悠吃了,又去几家用煤客户那里转了转,才开着车子去找市里几家有名的歌舞厅。当他来到蓝韵歌舞厅时天已经黑了。进了歌厅,一位歌手正随着乐曲边舞边唱。“倩琪!”他心中一阵狂喜,连忙找了个靠前的位子坐下来,又招呼来服务生点了她三首歌。当倩琪唱完回到后台,他也悄悄地来到了后台。在后台站了一阵子,抽了支烟,估计时间不早了,他写了一张纸条让服务生递给倩琪。服务生还没走,后台休息间的门帘一挑,倩琪斜背着一个包走了出来。黄祥紧跟一步说:“倩琪,你歌唱得太好了。”倩琪含笑着向他点点头说:“你是刚才点我歌的黄先生吧?”“我是专门赶过来听你歌的。”“那太感谢了”,倩琪边说边向门外走去。黄祥跨上前一步替倩琪拉开门问道:“你这是要回家吧?”倩琪笑着说:“哪里,我还要赶到另一家歌厅去。”黄祥听了心中窃喜,这不是天赐良机吗。他连忙说:“我车子就在大门口不远,你看这天这么黑,又着刮风,我送你过去。”
倩琪迟疑了一下。黄祥笑着说:“这不正好顺便吗,再说了我不是还想听你的歌吗。这次来,我还专门备了一台录音机,准备把你的歌录下来带到内蒙给大伙听,让他们消消愁。”说着他就很自然地把倩琪肩上的包拎到了自己手里,倩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俩人上了车子没几分钟就到了倩琪要去的歌厅。等到演唱结束时,黄祥已经站在了后台的出口处。他热情地邀请她去吃夜宵,这次倩琪没有再说什么。黄祥把车子开到了一家广东人开的餐馆。这家餐馆虽然不大,但设计装潢得挺温馨的,里边飘荡着浓浓的咖啡味和奶油烤面包的淡淡甜味。俩人坐下后,倩琪显得十分惬意。黄祥心想这地方算是选对了。倩琪的性格很开朗,她边吃边和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黄祥以前就喜欢听歌,这阵子更是搜集了不流行歌曲,特别是倩琪唱过的几首歌,这让俩人就像老朋友一样谈得投机。聊着聊着,倩琪不经意地问:“你们内蒙人说话怎么和这的人差不多?”
黄祥笑笑说:“我在内蒙大青山的一家矿上干活。人呢,就是这北塬上的人,家离这不远,就在渭河边上。”说着,他好像想起什么,从口袋里里摸出一张名牌递给她。倩琪似乎很感兴趣,她盯着名片看了好几眼。这举动让黄祥感到兴奋,他忙给她杯中添了些红酒。
“你是哪年去的内蒙的?”她低声地问。“十七岁那年。”“这么小就跑那么远,为啥呢?”她略微提高了嗓音。黄祥显然不愿再谈这话题,他叹了一口气说:“这话长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我是给县招待所一伙坏人逼的。”倩琪下意识地“哦”一声,接着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黄祥感到奇怪就轻声问:“你怎么了?”“没什么,你这话也让我想起了家乡的一伙坏人。”说罢,她站起来拎起挎包就要走。黄祥一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连忙用手去拉她。倩琪竟涨红了脸,把手狠狠一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