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多想。
顾少凛之前曾调查过她，甚至也曾多番试探过她，现在说出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实在不免让人多想。
她甚至怀疑顾少凛已经查到了当年的孤儿院。
丛雅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她面前总是温和平静的，让人看不出半点波澜，只有在刚才的情景，她才能看见其中些微起伏。
这个男人总是大权在握的模样，神气十足，又带着好整以暇的恶劣情绪。
她甚至怀疑顾少凛已经猜到她的身份。
不过现在的丛雅已经不在乎了，她愿意相信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因此她也愿意将自己的真实慢慢的告诉他——毕竟，他也没三五年能活了。
最后的时光总要让他走的开心舒坦。
丛雅嘴唇碰了下杯壁，目光被妖冶的酒液吸引，看它如同微波荡漾泛起涟漪，心也跟着泛起涟漪，不由得就开始走神。
倘若可以，她希望顾少凛能陪她久一点。
再久一点的时光该有多美好。
她第一次爱慕上一个人，那个人只能活三五年，哪怕是电影也不该这么演——哦，不对，电影都是死亡倒数三个月。
或许，她可以找一下那位？
思及此，丛雅微微皱眉，这样的话，她的事情或许会暴露的更快，她不知道顾少凛最终会不会接受她的真实事情。
比如，她不是落魄世家……
但她不是哑巴，她在他面前第一次开口说话时，顾少凛一点也没有意外或者惊讶的表情……胸有成竹的让人讨厌.……
丛雅回神，她轻轻地耸了下肩，“我没有母亲，所以不懂得这种情感，但我依然渴望母亲的爱，这并不矛盾。”
顾少凛安静的望着她，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郑西梅的确不算你母亲。”
丛雅咽下一口冰凉的酒液，回应道：“她的确不算我母亲，毕竟……”她停顿两秒，“被陷害出车祸的时候，丛雅就死了。”
说完，她叹了一声，“我还真是可怜。”
顾少凛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有我在，不可怜。”
你不会变成丛雅，我会为你撑腰，为你铺平往后一切的道路，让你能如你所愿的走下去，安好的过完这一生。
男人嗓音很平常，丛雅也就随意的听了听，权当是顾少凛的安慰，因此也没往深处里细想。
“我的一位挚友，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丛雅安静的看着灯火，这是满眼的璀璨，她的眼底映着幽幽的流火，仿佛有火焰在她眼底深处燃烧。
她开口道：“心脏停跳的那一瞬间并不是真的死亡，当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你的时候，那才是真的死亡。”八壹中文網
她好像轻快地笑了一声。
像一只调皮的小雀，又像一只摇曳的花朵，带着轻巧的如同脱下腐朽身躯的快活。
丛雅此刻的话语郑重，“我会永远记得因为车祸而死亡的丛雅。”她扯了下男人的衣摆，开口道：“我也会永远记得先生。”
顾少凛道：“难不成你能忘？”
“或许呢？”丛雅嗓音轻快，“记忆可不是什么牢靠的东西，先生，有时候记忆比生命更脆弱，或许受了刺激就会引发短暂的失忆。”
“歪理邪说。”
丛雅没察觉出这句话暗藏的异样，笑道：“或许哪一天，我也会忘了有你存在的记忆，或者又是你忘了。”
又是一片寂静。
“哔——哔哔————”
“不会有。”
男人的声音被刺耳的响动覆盖，丛雅没有听到。
她正看向正前方。
改穿了一身西服的欧阳云下正在致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丛雅总觉得欧阳云下的视线和她交错，这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毕竟欧阳云下离开时说过，欧阳靖要见她。
她不安的源头是产生威胁感的欧阳靖，而不是欧阳云下——他只是一个为虎作伥的爪牙。
丛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前方。
因此没有察觉到顾少凛在她身侧，正悄无声息的注视着她，眼底隐隐有红色出现，一闪而逝的像错觉。
顾少凛垂眸，唇角微微下扯，阴翳落在眼睫下，遮去了眼底深处暗藏的情绪，这一瞬间的顾少凛是森寒漠然的。
他的脑海中翻涌这方才的画面。
丛雅回头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里面迎着室内的流火，仿佛点燃了璀璨的光芒，明媚而不忧伤。
此刻的这个人，在注视别人。
她全身心的注意都给了正前方的那个人。
顾少凛下意识伸手，他将丛雅的手腕牢牢握住，或许因为方才的画面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失了分寸，手上也失了力度。
等他察觉到放开时，纤细白嫩的手腕已经被捏出红印。
男人深褐色的瞳孔几不可见的一缩。
丛雅用另一只手隐隐盖住自己的手腕，没有喊疼，只是担忧的望着他，“怎么了先生？你刚才好像有些失控.……”
她刚才好像在男人眼下看到了可怕的红色。
她说的颇为委婉。
顾少凛心中有一股郁气，哪怕此刻这双眼睛担忧地望着他，也只能消去一半，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方才在害怕。
他佯装平静，“快月初了。”
月初？
丛雅不由得一怔，瞬间反应过来顾少凛这个月末的药还没有吃，她还记得在山顶别墅，男人发狂后身上残留的血腥气味。
这下她更加担忧。
台上站着欧阳云下，他正在致辞，因此所有人的举动都放在前面。
丛雅微微向顾少凛靠近几步，左手和右手悄悄的一起握住他的手腕，轻轻的揉捏几下，以示无言的安抚。
顾少凛抿紧薄唇，喉结上下滑动
半晌，他反客为主的攥住丛雅的手指，牢牢的窝在掌心里，熨帖着宽厚的暖意。
丛雅被他的动作惊到。
掩藏在流苏面具底下的嘴唇不由自主的抿起，含着隐忍的好笑，以及些许泄露的欢喜，她回握男人的手掌。
与之亲密的十指相扣。
周围人群三三两两，交谈声窸窣悄然，在这个无人在意的小角落里，藏着两个偷偷十指相握的人，活像小森林里的小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