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落,一个浅蓝色身影已经旋风般冲进我的卧室。
我抬头细看,这少女清俏的一张小脸,眉宇中透着男孩子般的爽利率性。她的一头青丝只用一只白玉簪高高束起,耳朵上连耳洞都没有,穿着一袭利落的男装。
她手提七尺长剑,气冲冲的奔到云落天面前,剑锋直指他胸膛:“世子殿下,枉我哥哥忠心耿耿追随你,你也说过他是你的兄弟。可既然是兄弟,他死于非命,你怎么不彻底追查凶手?”
“昊月,关于这件案子,我已经有了最好的安排。他的死,虽然很让人痛心,但是以我的安排来说,也算是接替了他正在进行的使命,九泉之下,他应当会心安。”云落天含糊其辞的向她解释。
“什么安排?不将凶手抓住偿命,怎能让我哥哥瞑目?”少女昊月十分不满的质问:“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世子,逼迫我父母接受你的命令,我就不追究了。”
这少女的装束,语声和名字,都很像男孩子,俏丽中透着一股清新的英气。云落天似乎对她很有好感,不管她如何咄咄逼人,他都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只是尽量解释安抚。
面对悦天,他从来没有这样包容迁就的眼神,我心里有点酸涩,暗暗打量他俩的一言一行。
“昊月,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逼迫你的父母呢?”他耐心的劝慰:“我的安排已经对他们说了,他们都愿意接受这样的处理结果。”
“究竟是什么安排?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她将剑尖往前推进寸许,他的胸口已经隐隐渗出血丝。
“你是女孩子,年纪又小,有些事情,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回去,别闹了。”他无视于胸口的伤,依旧耐心劝她。
我怕她一时失控,真的会杀了一味容忍的云落天,赶紧道:“昊月姑娘,云的确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只是他有不能说出来的苦衷,请你一定要相信他。”
“云?你算哪位,居然叫他叫得这么亲热?这里没你插话的份,给我闭嘴!”昊月不屑的瞟我一眼,没有多加理会,接着还是看向云落天:“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快说!”
“我无法告诉你具体的处理结果,昊月,你们兄妹与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云落天语气渐转严厉:“何况,如何处理是我的权利,你无须质疑,只用接受。”
“你才接手神寂陵政务几天,就拿权势压人了吗?”昊月更加愤怒,剑势翻卷如涛,已经用了拼命的架势:“算我们兄妹看走了眼,居然一直崇拜你这样的家伙。云落天,你真不愧和悦天公主是一对,都如此可憎!”
云落天闪身指尖一弹,震落她的剑:“不要把我和悦天放在一起说事,她是她,我是我。昊月,你若信得过我,就回去吧,我云落天绝不做对不起兄弟和朋友的事情,也绝不喜欢拿世子的权威压人。”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换做是你至亲的手足兄长莫名惨死,你难道不想报仇,就这么算了吗?!”昊月捡起地上的剑,抹抹眼泪道:“论法力,我打不过你;论权势,你可以为所欲为。那好,你若自问无愧于心,就继续压下我哥哥这个案子吧。”
手臂轻挥,她闭上眼睛就要横剑自刎,云落天眼神骤变,食中二指疾忙夹住她的剑刃,阻止道:“昊月,何苦要逼我?”
“你知道我的性子,今天不给我一个明确的交代,要么你死,要么我亡。你是君,身负圣域安危,那就由我死好了,无须废话!”她抬头,含泪含怨的一双澄净大眼睛倔强的盯着他,不肯有半分妥协。
僵持良久,终是瞒不过,云落天松手退开:“好,我可以告诉你这件案子的处理结果,但是你知道了必须保密。你哥哥是我选中的浮欢树守护者之一,他已经遇刺身亡,报不报这个仇,都换不回他的生命。所以,我用他的心和刺客做了一个交易,由刺客代替他完成他守护浮欢的使命,你哥哥的心,则由我送去风回山,救了刺客的哥哥。”
“守护浮欢?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亲自拿我哥哥的心去救刺客的哥哥?云落天,你就是这样对待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吗?”昊月听不明白什么守护使命,只听出了以心续命,顿时发疯般扑向对方。
云落天连连闪让,几招过后制服了她,耐心解释道:“神寂陵表面上看是三界最美丽的圣域,但实际上是洪荒以来天地间最大的一座墓场,而我们神鸟各族,就是这座墓场的守护者。”
“守墓者?”昊月冷笑:“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
“这个秘密只有历代被挑选为守护者的神鸟才能知道,昊月,你是女孩子,这种秘密本来不该告诉你。我希望你今天知道了,也不要说出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你知道吗,亿万浮欢树中蕴含的怨灵太多,最忌被野心者噬取利用,酿成三界浩劫。”
昊月似乎难以接受这个秘密,愣了半天,终于平静下来,但是,最后她依然不能释怀:“我哥哥死得这样惨,我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个刺客在哪儿?我要他偿命。”
“他被镇在神寂陵最大的那棵浮欢树下,那是整个圣域最难净化的一棵树,他夜夜要承受万千凶灵的噬咬,生不如死。而他若信守承诺的话,就不能以自杀来逃避这使命。也许将来某一天,会由我去镇守着那棵浮欢。”云落天坦然解释完毕,静静看着昊月:“你一向是最洒脱理智的女孩子,你觉得我这样做对还是错?”
昊月沉吟不决,良久,凄然摇头:“道理上是没错,可是,我难以接受哥哥的心被刺客的哥哥给占用了。”
云落天拍拍她的肩,叹道:“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你将来是凤帝,也会承受这样可怕的使命吗?”昊月将信将疑:“做为君王,你完全不必自己去牺牲。”
“我不这样认为,君王又如何?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什么牺牲都义不容辞。”他淡淡的一笑,生死之事,似乎无足挂齿。我却心里一沉,他向来言出必践,今日这样说了,来日也必会这样做。
将来,真的会有这样可怕的一天吗?
看昊月情绪平稳下来,他松了口气,道:“昊月,小影虽然不是神鸟,可她是我想尽最大努力保护的女孩。我希望你不要对她有太大成见和敌意,纵然做不了朋友,也绝不要像悦天那样伤害她。”
“不要拿我和你那未来的凤后相提并论,我没有一天到晚虐害别人的嗜好。”昊月不满的瞪他一眼,把他往门外推:“你要处理的事务那么多,还不快去承平殿?走吧走吧,别在这儿妨碍我们说话。”
“好,那我走了。小影,你要好好休息。”对于昊月,看得出他很放心,他对着我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一走,昊月立即凑到床边,问我:“那个刺客的哥哥现在如何?他居然敢用我哥哥的心续命,我一定要把它挖出来,祭奠我哥。”
我吓了一跳,赶紧劝道:“风磊已经付出了最残酷的代价,他自愿镇守浮欢树,还不足以抵消害死你哥哥的罪孽吗?”
“他受什么罪,都是应该的。可他哥哥凭什么拿我哥的心活命呢?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昊月不依不挠:“哥哥惨死,我看得出父母一下子都苍老了很多,日夜沉浸在悲痛里。我要是不杀了那个罪魁祸首,就永远不会安心。”
我没有父母手足,所以体会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想找风寂那样的恶魔报仇,实在没有什么胜算,甚至可以说去了就是白白送死。
因此,我试着劝服她:“风寂虽然服了你哥哥的心,可是他的身体没有痊愈,依旧不时呕血。你杀不杀他,其实都无所谓,我想,他活不了多久的。”
“好吧,我不找他算账了。”昊月眼珠一转,换了语气:“风回山是什么样子的,那里都有哪些值得注意的部署?”
“你问这些干嘛?”
“好奇啊,想知道用着我哥哥心脏的家伙,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配不配用这颗心。”她半真半假的笑着,摇晃着我肩膀:“告诉我嘛,说起来,他已经算我一半哥哥了,我好奇一下他没什么吧?”
“你真这么想吗?”我半信半疑。
“嗯,绝不骗你。”她极其认真的连连点头。
我拗不过她,只好把我在风回山上看到的都说给她。她认真的听完,对我挥挥手一笑:“我要回家了,改天找你玩。走了。”
窗外阳光灿烂,她一蹦一跳的走远了。熏风阵阵,百鸟啁啾,我茫然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小荒山洞府门口抢我烤野鸡吃的那个家伙。
那样粗野单纯的少年,只为了救哥哥一命,就不顾死活的独闯神域,甚至情愿舍弃一生,承受生不如死的永世折磨。他能受得了永无止境的煎熬吗?他会不会选择自杀来解脱?或者偷偷逃跑?相识一场,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