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班新班主任镇纪委杨书记,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干部,国字脸微胖,他的走马到任据说是经镇党镇班子连席会研究决定的。镇政府因为小马引发的风流案件而忧心如焚,如此一个私生活糜烂的老师如何能为人师表培养夸世纪的地方人才?教训太深刻了。老杨是镇里面反腐反贪的权威,他的工作业绩在地委行署也受过表彰,委屈他兼职培训班的班主任堪称牛刀杀鸡,应该是万无一失!
小马的桃色事件给培训班的震动是相当巨大的,作为班花的许梅英又因为谁都不好意思说的原因名花有主,无形中使班上男女生的交往明显疏淡了许多。但随着初夏的到来,怀春少男少女们心中的戒意仿佛随着女孩子身上的衣服渐少渐消,男男女女又开始亲密起来了。尤其是眼下春尽夏初的晚上,天气醉人似的温暖。
“李怀德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在这样一个温情的夜晚,张兰出现在教室门口。
李怀德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扑克牌,保养得象女孩子一样白嫩的娃娃脸上自然而然地现出了两个酒窝。
他双手分别在王大可和王剑波肩上拍了一下说:“对不起,对不起,几位我先行一步,拜拜。”然后笑眯眯地出了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块空旷之地,李怀德嘻皮笑脸地打趣:“怎么,今天竟有心情约会我?告诉你,我可是名草有主的人。”
“今天晚上我就看见你一个人是闲人,不好去打扰别人,让你陪聊,这样解释你满意了吧?”张兰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竟有些嘶哑,鼻音很浓,似患了感冒。
李怀德依然是一脸的笑模笑样:“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陪聊?理解,理解。”
出了校门,两人并肩走在郊外的一条机耕路上,路边有一家小超市还亮着灯,张兰走进去神情怪异地要了一瓶白酒,出了店门,她把酒递给李怀德说:“帮我开一下酒瓶。”
李怀德二话没说,张口喀一声咬去瓶盖,又将酒还给张兰,笑着说:“酒醉君子,饭饱小人。我早就看出你是我们班上排名第一的酒中女君子,怎么,今天有量干了这瓶?”
张兰没有理会他的贫嘴,一边走一边仰脖子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大口酒,喝得过急了,她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怀德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头,忙一把夺过酒瓶说:“你,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伤心事?要这么去玩命。”
张兰嗬荷笑了:“你认识付兵么?”
“认识,怎么不认识,不就是那个经常来找你的男孩。应该是你男朋友吧?你们闹掰啦?”
“他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吹了。我一心一意地对他,没想到到头来竟又是这样一个结局。你知道吗?这是我的第三次……,不,应该是第四次失恋。全他妈是男人抛弃我。”张兰干巴的声音似在空气中飘。
“唉,感情这东西实在难以说清,不过万丈红尘,各有各的缘份,你也不必太在意了。”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真正去面对,谁又面对得了。”说着张兰把手一伸,“把酒给我。”
李怀德将酒瓶往身后藏。
张兰大声说:“听见没有把酒给我!”并且扑过来扯住李怀德的衣袖,用力拉拽,直如乡下泼妇一般,嘴里哀求:“酒,听见没有我要喝酒。”声音哀伤,如泣如诉。
李怀德怔住了,平日里张兰聪明伶俐,要强,泼辣,胆识过人,班上的同学都说她有几分女强人样子,而今天却显出了她的柔弱无助。
李怀德愣愣地望着张兰在夜色中如烟如雾有着朦胧美感的脸蛋,仿佛那张脸是水中倒影,不住地晃动。
他不知自己哪根神经被触动了,一股浩然之气从胸中腾然而起,他用力挣脱张兰的双手:“你不就是要喝酒吗,好,今天我陪你一醉方休。”说完他将瓶子高高举起,咕咚咚往嘴中猛灌。
李怀德的酒量不小,但这一口气竟下去了大半瓶,顿觉口燥舌枯,胸口火烧般的难受。他回身将酒瓶还给张兰,喘息说:“差不多了,你要你就喝吧。”听声音舌头明显有些发硬。
张兰惊愕了,过了一会儿,才举起酒瓶又要喝,李怀德按住酒瓶说:“悠着点,你喝光了,我喝什么?”
张兰看了他一眼,依了他的话,呷了一小口。
李怀德用尽量平和又不经意的语气问:“你和付兵不是感情挺好吗?怎么说吹就吹了?”
“感情好?哼,”张兰冷笑着说,“他说是他父母不同意,其实他那点花花肠子谁还不知道,不就是通过关系调到市工商局工作去了吗,眼界也一下子高起来了,以为自己真的上了天。这种男人,这种势利眼,两面三刀的男人,我竟会爱上他,我真是太高估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张兰已泪流满面。
李怀德摇着发晕膨胀的脑袋说:“不,你没有把自己看高,相反你太要求自己,禁锢自己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活着就是让自己更好地活着,不是吗?我不求名不求利就是让自己活得更好,我求名求利为的还是让自己更好地活。我认为如果我爱一个人,我目的还是为自己,因为我所爱的人一定会给我带来幸福和欢乐,唯有这样我才会放纵自己去爱她,如果对方一旦提出分手收摊子,我绝对不会一天到晚伤心得死去活来,因为对方已经不能再给我幸福和欢乐,我何苦仍死皮赖脸纠缠不休?我又不是情圣,不至于会为一个弃我而去恋人,思而无望,罢而不能,萦萦绕绕,老缠在心,我会非常痛快地找过一个能给我带来幸福和欢乐的恋人。”
张兰诧异地看着李怀德,人不可貌相,她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她欣慰自己今日无意中找到了可诉衷肠之人。
“我看破了,这回真看破了,什么是爱情,两情相悦,全是骗人的鬼话。人都是畜牲,高级畜牲罢了。李怀德,这种看破红尘的痛苦你经历过吗?”张兰越说越痛心疾首,几乎忍不住就要捂着胸口蹲下来。
李怀德点头说:“嗯,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说到这里他忽记起白天看过的一本书上的一句话,赶紧说了出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并不都是一类,有的偏理性的,有的偏感性,前者痛苦,后者快乐。我们俩以前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过于克制自己偏感性而强求自己偏理性。结果吧,是伤痕累累,苦不堪言。后来我想通了,人生还偏感性的好,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这些话所谓的正人君子嗤之为消极,但我却认为它现实,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中,简直最实在不过了。”
张兰在他带有磁性侃侃而谈的男中音中理直气壮了,仿佛得到了上帝圣音的慰藉,不知不觉两个人走过了一段很长的路,折而走上了一条暗灰色仅容一个人漫步的田间小径。
道上杂草丛生,张兰被草蔓绊了一下脚,慢了一步,身子一仄,靠在了李怀德的怀中。李怀德顺势伸臂挽住了她的双肩,他们自然而然以这种恋人们所独有的亲密姿势相依相偎地走在夏夜静谧的小径上。
张兰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让李怀德想到兰花的芬芳。恍惚中,李怀德的鼻息间似乎又多出了一种浓浓的香精味,那是一种昂贵的化妆品的气味,它的主人是一位体格火辣、白白胖胖的女孩——梁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