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不知何处传来的的滴水声隐约在矿洞内回响，宛若涟漪般在空气中扩散。
一个火之深渊咏者静静地跪在矿洞下方的紫黑色晶体之中，不时轻轻抖动的身体说明了，他其实并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以往增幅自身，带来舒适感的紫黑色水晶，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时刻吸取着他体内的深渊能量，令他越发虚弱。
任何一个人经历过他所看到的事，大致都会像他一般呆滞，且恐惧。
在头顶，那宏伟的古国遗迹就像随时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于对那位殿下的恭敬，他不敢抬头去看；出于对那位殿下的恐惧，倒悬的城市在脑海中早已坠落了无数次。
鞋跟敲击水晶，清脆的声音代替了来自滴水的折磨，但也让他心如死灰。
“解释一下吧，渊上。”
亦步亦趋的恭敬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不是么？
暗红色的披风变得黯淡无光。面罩下，眼眶中的深渊之火几乎就要熄灭。
“公主殿下，属下……失职。”
少女面无表情，冷厉之色在眼底一闪而逝。她走到这个犯了错的下属面前，缓缓蹲下，像打量一只落水狗一般，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看到面前的白色鞋尖，渊上心神俱震，抬头瞥了一眼公主殿下又赶紧低下头。
“我是让你解释，不是让你检讨。”
“是，是那群人……”
渊上急于为自己开脱，便竹筒倒豆子地把自己见到海尔迦后，在能量球中看到的一切全说了出来。
当然，他只字不提自己因为一时上头而把前锋中的耕地机们全派出去的事。
说完，渊上小心翼翼地再度抬头察言观色。不曾想，身前的少女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可不止让你跪在这里等我，更是要让你忏悔。”
“但你，似乎做不到诚实这个要求呢。”
听到这里，渊上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身体表面的深渊之火瞬间忽明忽暗地闪动起来。
“海尔迦，一定是海尔迦！”
他有些不甘地低吼了一句，同时冷汗涔涔而下。
白晢的小手忽而托住了渊上的下巴，少女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嫩藕般的指节似乎不肯错过面具的每一处破损。
“看着我，渊上，再把你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空间之中骤然出现了一处深蓝色的裂痕，金属碰撞摩擦的咔咔声响起，一个手执盾与矛的漆黑身影从中踏出。
“海，尔，迦……”
渊上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影，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震惊转为恼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来者名字中的三个字。
“我是叫你督战，没让你插手指挥，自大而愚蠢的家伙。”
少女冷哼一声，原先还在抚摸的手掌握紧成拳，然后轻轻地放在渊上胸口处。
轰鸣声中，一个身影倒飞而出，深深地嵌入远处的岩壁。
整处地下遗迹几乎都随着这一声巨响摇晃了几下。
海尔迦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自从那场天谴来临后有500年，时光飞逝，公主殿下相比从前的她俨然已成二人。喜怒无常的性子与恐怖的实力，令一众坎瑞亚遗民不得不臣服。
“公主殿下且息雷霆之怒，臣海尔迦，前来拜见。”
对不住了，渊上，如果我不说，公主殿下也会知道一切的。
海尔迦在心底无奈地想。老友机关算尽，却落得生死不明的下场，纯属自作自受。
“‘血泪的弄臣’，收起你的说辞，我只想知道目前我们损失几何。”
海尔迦闻言一喜。“血泪的弄臣”这个名字，正是他还未被神明诅咒之前，在军队中的称号，不曾想尊贵的公主殿下哪怕过了500年也还记得它。
“回殿下，我军前锋损失过半，较为强壮的氏族在那些素未谋面军队的术法攻击中几乎全灭，耕地机部队……”
说到这里，海尔迦瞥了一眼远处坑中动弹不得的深渊咏者，然后继续道。
“因为错误的指令，基本型耕地机损失超过半数。还好，其他改进型号未有损失。”
“那么，短时间内是拿不下璃月港了？”
少女用清冷的声音问道。
“是的，出于保存实力的考量，目前我已经让军队退却到4天前的位置。”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些军队似乎真的有能够召唤雷霆的力量，无论是第一次还是这一次。”
说到这里，海尔迦后怕地缩了缩脖子。短短的十秒，十秒啊！一百多架耕地机在他眼前生生就变成了废铁。
少女忽然笑了，笑容极为灿烂。
正当海尔迦还搞不明白殿下的笑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少女轻抬手腕，金剑电射而出，将旁边巨大的紫黑色水晶生生削去了一角。
海尔迦浑身一震，冷汗涔涔地跪下。
“令人失望的是，500多年不见天日的生活，让你的思维变得迟钝了啊。”
“海尔迦，那可不是什么雷霆，是炮弹。”
少女的声音就像幽暗而深邃的室中，一块静静散发着寒气的坚冰。
“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还请殿下指示！”
海尔迦把头低得更深了，甚至将脖颈处铠甲的间隙都暴露在少女的剑锋前，以示自己的忠诚。
“撤回你的部队吧，海尔迦。在那未曾见面的敌人继续进攻之前，我们要保住目前的成果。”
听到这里，他有些不甘心地抬起头，打算做最后的劝谏。
“可是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到了璃月城下，不能……唔！”
少女扇了他一巴掌。
“我的命令，不容置疑。”
“难道你想让我们的子民再死伤的更多一些吗？”
“是。”海尔迦极不甘心地把接下去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但我也不会让他们那么顺利地就将我们的胜利成果拿回去的。”
少女补充了一句。
海尔迦闻言，心中一喜。
难不成，殿下还要继续进攻吗？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一定要不遗余力地重新夺回在殿下心中的地位。
“公主殿下，您指的是……”
请下命令吧，公主殿下。海尔迦急迫地在心中呼喊。
他太需要一场胜利证明自己的能力了。
“动用深渊法师团，让他们知道深渊能量的厉害。”
少女的决策不由得让海尔迦有些失望。深渊法师团看似在他的部队编制之内，实际上却直属于这位公主殿下，先前被失败冲昏了头脑的渊上也曾试图调动他们发动攻击，试图挽回败局。
但他们没有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同时也说明，接下来的行动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光是他们，先前远征轻策庄的先头部队在奥藏山下找到了一些东西。”
“奥藏山？绝云间的那帮仙人没有阻拦我们吗？”
心情低落的海尔迦不愿再多说话，此时的话语只不过是为了应和公主而已。
“呵，还得感谢将军。因为正面战场的猛攻，那些仙人们都去保护璃月的高层了，所以先遣军一路顺利。”
“那本该是一件足以让我们挽回危局的东西，可惜的是，它太过危险了。”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少女狂热的神色引起了海尔迦的好奇心。他也的确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直面若冰霜的公主殿下如此激动。
“那究竟是……”
“一条被封印的岩之巨龙。”
少女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
璃月，璃月港。
刻晴站在这处已经成为中璃联军临时指挥部的阁楼上，远望码头上，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与集结着向内陆开去的两栖战车，再看向远处天空中躲得远远的群玉阁，不由得暗叹一声。
经过这一天的观察，她也意识到了两个国家军队之间的差距并不只有科技，而是各种层面上的。
比方说，一个统领千人的将领，怎么可能会有说有笑地和普通士兵交谈？不是由专门的下人给军官端茶送水，而是由看起来地位就不低的军官亲自带上水和食物，主动去关怀那些普通士兵，甚至帮他们擦汗？
中国军队的营帐就设在千岩军大营旁，这下更直观的体现出了两方士兵的不同。当早上刻晴被一种独特的音乐吵醒时，她发现在朦胧的晨光中，中国士兵们开始自觉地列队出操，然后投入紧张的工作之中；反观自己所在的千岩军大营，甚至都不用出房门就能听到那些懒惰的军汉们呼呼大睡的声音，似乎就快要灭亡的不是他们的国家，保家卫国也不是他们的事，而是中国人的事。
刻晴曾尝试过像他们的军官一样融入下层士兵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发现根本不行。要是以前还好，现在的千岩军兵源完全就是参差不齐。为了应急，总务司以一种恨不得自己下场的态度，把什么人都往军队塞。在现在的千岩军中，你可以看到罪犯，老人，娃娃兵，甚至是残疾人。
就在昨天中午，也就是她第1次尝试这样的举动时，一边要忍受着中国军队方向飘来的饭菜香味并啃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制成的大饼；一边要防范那些时不时打算在她身上揩油的好色之徒。
她不是吃不了苦，但是吃这种毫无必要的苦，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以至于到最后，刻晴还是不得不派私兵把自己居住的营帐保护起来，然后派专人送来饭菜。但，和底层士兵打成一片的计划，也就此报销了。
……
种种差异，都不过是在加深刻晴对这支军队的困惑。
究竟是什么铸成了这样一支军队？
“哦，那可能要感谢一个人。”
刻晴惊讶地回头一看，来者正是面带笑意的谢洺基。
听到对方的回答，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在无意中把心中所想默念了出来。
“您好，谢将军。”
“您好，刻晴小姐。”
寒暄过后，谢洺基在刻晴身旁站定，双手插进了口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那个人是你们军队的缔造者吗？想必他一定是个绝世的天才。”
刻晴发自内心的赞誉却让谢洺基皱了皱眉。
“不，他不是天才，准确的说，他一开始只是个农民。”
“农民？！”刻晴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
谢洺基好气又好笑地反问道。
“阁下不要看我们今天如此强大，曾经的我们，是一支来自于农民的军队。80%以上的成员没有受过教育，在那个人振臂一呼之前，他们都只是农民而已。”
刻晴顿时有所醒悟，赶忙看向谢洺基。
“所以农民的身体素质会比城市居民的身体素质好的多吗？这就是你们战无不胜的原因？但是现在，我们的军队也大量招募了农民，为什么他们跟你们比起来，差距会……”
听到这话的谢洺基在心底既无奈又好笑，他立刻明白，刻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我们强的不是身体，是思想。”
“谢将军莫要与我打趣，思想怎么可能弥补得了装备上的差距？”
刻晴以为谢洺基在开玩笑，便掩口一笑，试图缓和气氛。
但她打错了算盘，谢洺基眼神一凝，军人特有的杀伐气息让刻晴心中大骇。
“我并没有与你开玩笑的打算。我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利器，就是我们的思想。它是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武器，也是最令敌人心惊胆战的东西。”
“事实上，在100多年以前，中国比起璃月也好不了多少。”
讲到这里，谢洺基的脸色不禁变得十分复杂。
璃月有岩王帝君以平四方动乱，但华夏却没有。
刻晴注意到了谢洺基的神色，心中顿时也更加惊讶了——难道这厮说的都是实话？！
谢洺基却没在意刻晴异样的眼光，只是按着回忆，自顾自说道。
“那是一段中华民族的屈辱历史。彼时的中国，外部有列强环伺，内部有军阀争锋。正值民族危亡之时，是那个时代最优秀的一帮年轻人召集天下壮士，要还华夏大地一个朗朗乾坤。”
“那又如何？你们毕竟没有像我们一样，被敌人夺去了大半国土。”
自知失态的刻晴仍然在嘴硬，但出乎意料的是，谢洺基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那段最危险的时候，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民不得不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故乡，侵略者的屠刀让大半个中国都燃起了战火。”
“千万个中国人倒下去了，千万个中国人会再站起来，我们用血肉铸成了新的长城。”
说到这里，谢洺基隐有深意地看向刻晴。
“但愿璃月也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啊，哈哈，咳，这么说来，我们的国家还真是相似。”
刻晴打了个哈哈，有些尴尬地接话。
“我也相信璃月的青年会……”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楼下的街道传来，打断了刻晴的话。二人循声看去，两个身着总务司服饰的年轻人正在联军司令部斜对面的一家商铺大砸特砸。
破旧的店铺摆出的货品本就没有多少，这么一砸，全部散落一地。
“为什么不交税？我让你不交税！”
店门外，一个女人正在哭哭啼啼，似乎正是这家店的主人。
“官人饶命啊……我夫君他上战场了，家里实在没钱了，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已经有千岩军在围观了，兵痞们嬉笑着嘲讽那个悲惨的妇人。
刻晴满脸黑线，默默朝身后做了个手势，然后再转头，朝着谢洺基赔笑道。
“抱歉，是我管束军纪不严，还请谢将军莫要挂怀。”
谢洺基只是默默地看着一切。
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时，腰间的通讯器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
“我是谢洺基……”
刻晴看着谢洺基由晴转阴的脸，赶忙问道。
“谢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吗？”
“刻晴小姐，你们璃月西北处的一处石林，在五分钟前发生了地震。”
“除了常规的地质噪声之外，我们还监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谢洺基没有回答刻晴的疑问，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
“西北？绝云间！”
刻晴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哪里，但稍经思考，她的脸色骤然一变。
“不会是……”
“那里究竟有什么？”谢洺基有些急迫地说道。
“相传在千年前，曾经有一条岩之龙王其名若坨。它与帝君一齐南征北战，共佑璃月苍生……”
这一开口，谢洺基就知道大事不好。
合着pla上璃月来天天给您刷魔神呢？！
“好好好，是不是后来它出了什么问题，被你们的那个帝君封印了？”
刻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谢洺基抬手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就被封印在那一块是吧？”
“对！”
刻晴已经开始反思自身的情报工作到底哪儿做的不好了，以至于自家秘密都被对方渗透的一干二净。
共谍之力，恐怖如斯。
谢洺基则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大步离去。
又是一个好靶子，不知道中科院那帮搞生物科技的小伙子们会不会欣喜若狂。
他苦笑一声，然后目光坚定地向前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