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手握本卷起的杂志站在讲台，挺直着腰，高扬着头，充满智慧的脑门熠熠闪光。
底下人心底开始了每周倒计时，没过一分钟，愿望如期而至，老孟迈开步子悄然离开教室。
学生时代里，明明每届学生差着三年，任课老师的教学习惯总是能一届又一届传下来。
孟丘则会在一段时间，除去任课时间，其余时间大部分在外采风。
而他们如何清楚孟丘的作诗情况，就待上课期间见教案ppt里会不会突插一首出自邱子的长诗。
郭凡佟这时才敢凑上前，不停用笔戳着周一，“副班，副班。”
周一忍着耐性回头，“有话放。”
郭凡佟双手合十，“抱歉抱歉，书被老孟缴了，我明天一定买本新的还你。”
周一模模糊糊拒绝，“不用，家里还有一蛇皮袋。”
郭凡佟震惊，“不至于吧，为了本书用蛇皮袋套我！”
周一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碰见个倒闭书店，买了一蛇皮袋。”
林昊在旁边听着音量拔高，语气讶异，“好家伙，您搁那儿进货呢。”
班上视线若有若无投射，周一压低声线恶狠狠警告下次借书收费，后面人才安静会儿，随即回身懒得再搭理他们。
季珩一从始至终倚靠在墙面看物理题，下颌线削瘦精致，或许是碰到什么难题，眸色是难得的专注，侧脸混着少年感的棱角。
好似闲散般一圈圈转着手里的笔，带着点漫不经心，但周一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能明显分辨出什么时候他在认真思考。
周一忽地回神，心底莫名升起几分单纯的竞争感，颇为新鲜。低头继续看书，生物还是偏文科性多一点，她在这方面稍弱，不能落后。
低头时未注意到季珩一手指尖旋转着的笔稍许停顿。
知识点和一些难题大概整理清后，周一放下笔，神情略微放松，她依稀记得老孟礼拜五布置过预习课文，还有个思考问题。
周一这么想着从桌洞抽出语文必修，忽觉身边人不对劲，慢半拍的偏头，季珩一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半靠不靠地盯着自己。
“干什么？”周一随手翻了两面书，小声询问。
季珩一身子仍旧侧着，手臂守着规矩，贴在三八线旁，随口扯了句，“有道题不会。”
周一稍许愣住，眨了眨眼，心下狐疑，“哪道？”
季珩一半垂着视线，修长的手指将桌面的试卷来，指骨轻叩着题目。
周一认真看了两眼停留在面前的试卷，大题没什么步骤，就着他自己的思路寥寥几笔算得了答案。这道题她在周末做过了，是道融合了各种运动过程的物理题。
当时没怎么多想，相反，和季珩一简单粗暴的方式相比，她用的数学思维强行解决的手段过于复杂了。
周一有些一言难尽地抬头，“你算对了，我用数列一个个列起来算的，比你的还麻烦。”
季珩一微挑眉，嗓音懒洋洋的，“我这是凑得巧，换个题就不行了。”
周一皱眉，低头看题目小球的运动轨迹，语气恬淡轻软，“其实再怎么写也就是顺着你的思路。”
周副班专注给人讲解题目，完全没注意旁边人的过分凑近，手臂早就过了自己领域，几乎贴着她。
默默坐在后面看了全部过程的某些吃瓜群众一时相对无言。
“上一秒不是学神之间的学术交流吗，脑袋怎么就凑在一起了？”
“别问，问就是恋爱的小心机。”
“我的另一半在哪里，清晨的森林、正午的大桥、傍晚的江边……哪里都好，别又在梦里就好。”
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没几分钟，老孟遛完弯掐着点回教室，嘬了口泡着的菊花茶，忽然来了念头，“补作业的同学们停停手，把语文书翻到《门槛》那首诗，我依稀记得，周五布置了个课前小问题，老规矩点个人回答。”
正奋笔疾书补作业学生默契地拖着长音，不情愿地翻出书，什么语文课前题目早就抛到脑后，随即底下哗啦啦的一片响和传头接耳的低语声。
老孟觑着眼，不理底下的抱怨连天，“你觉得门的另一边，等着这个女人的是什么？”
周一粗略看了一遍文章，心下刚有不好预感，下一秒便得到灵验，“周一你来答一下。”
底下一大半人长舒口气。
周一同课本默然对视半分钟，犹豫好半天也没个答案，索性道：“可能她被生活所困，失足了？”
晚自习在哄堂的笑声中结束。
等老孟走了，郭凡佟等人笑出鹅叫，缓了好半天，“副班，你这答案属实精辟。”
周一冷眼觑着他们，不动声色卷起语文书，男生早就收拾好书包，眼疾手快闪躲开。
周一自觉没趣，转身把碍眼的语文书直扔进桌洞里。
余光瞥见季珩一隐忍的笑意，心里的不爽快愈发加深，没好气地收拾书包。
季珩一垂了垂眼，幽深的视线下撤，在她桌面停留了几秒，“还有一本书。”
周一稍带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下移，桌面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中间的标题《失足少女的秘密》明晃晃地扎眼。
周一面无表情，动作略带僵硬地把杂志塞进书包，这一瞬间，她下头了，接近一个多月的小说沉迷，骤然消散，“你嘲笑我。”
之前建立起来的微薄同桌情谊，顷刻崩散。
季珩一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坏情绪，迅速否认，微微蹙眉，无声看了她半晌，斟酌着措辞，“其实，我也喜欢看，你能借我一本吗？”
音量不高，嘈杂喧闹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前排正凑着脑袋小声讲题的方倩、严童默契地闭嘴。
俩人不约而同地对视，嘴角轻微上扬，在彼此眼中看见吃到瓜的震惊。
对方鬼使神差的一句话倒让周一无语了半晌，她是双目失明外加脑子进水才会相信，一个看书时连出版社都挑三拣四的人看得下去无脑古早玛丽苏。
周一深吸口气，忍住白眼，“你在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