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彧话间,已经带着白璇玑走到了另一条泥路上,放眼看去,田地虽然郁郁葱葱,但是房屋却普遍矮小破旧。
白璇玑看着风中摇曳着的饱满的小麦,微笑喃喃道:
“今年收成应该还不错。”
周彧也驻足,朝田野看去:“京城向来风调雨顺,因此……每年的收成都不是问题。”
“那为何这般穷困?”
白璇玑不解。
“可是,这些收成,又有多少进了他们自己的腹中?”
周彧冷笑。
白璇玑一愣,他这句话,这不是变相说他自己赋税太高影响民生吗?皇帝还能够自己批评自己了?
不待白璇玑把疑惑抛出,
“逐年减税,这些百姓却越来越穷了……”
似乎是在回答白璇玑脑中的疑惑,周彧淡淡出口道,周彧高大精壮的身躯站在身前,白璇玑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逃避看他。
赋税减少,人民受苦,自然就是官员贪污占了大头。
而这其中,白家……难辞其咎!
白璇玑下意识地撇开了头,小手握拳,心下一沉,白家之事,自己应该怎么处理才能兼顾家族和国家呢?前任主人留下的话,又是在告诫自己什么呢?
要不要……直接和周彧坦白一切。
……
周彧没有看白璇玑的神色变化,只是自顾自地往前继续走着,偶尔有村民看见他,都热情地要给他拿些农产品,周彧也只是留下一路捡来的柴火或者是糕点,寒暄几句。
一路行走,路上泥泞不必说,几乎每户院子的木门都是用藤条简单地编成了一个圈,皆是家徒四壁,偶尔有几户人家里养了猪,已然是其中最为富庶的家庭了。
可偏偏,每每见了他们,总是搜肠刮肚地要拿出一些东西,又是害羞又是强硬地要送给他们。可收到手里的,却不过是些荠菜草饼,山间野笋之类的鲜食,但对于这些村民来说,已经是能送人的最好的东西了……
白璇玑越走心情越沉重。
周彧说的没错,这是天子脚下,又是地灵人杰的京城附近,人民的生活已然磕磕碰碰,勉强度日了。
那更别提其他远离京城的边陲之地了,那该是何等的水深火热?
而白家,光是今年三月贪污的数额就高达数万两……
自己,作为白家的女儿,如今正是拿着这一份罪恶的证据,藏在日日睡觉的枕边!
白璇玑想得出神,咬着嘴唇,两眼空空地在摆动双腿前进,心中对自己的鄙夷之心逐渐放大……
“咚!”
直到她撞到了一堵肉墙。
“哎哟。”
白璇玑忙捂着头停了下来,发现撞上了周彧的背,又怕周彧怪罪,只能怯生然噤声站在原地。
“想什么出神?到了也不知?”
周彧淡声道。
白璇玑这才抬头看去,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车队处,李斯牵着他们的马跟在后面。
原来他们一起走了这么长的距离了……
“我……是在想,这些村民……”
白璇玑低声回答道。
周彧半抬眸,伸手抚上白璇玑的额头:“可是撞到旧伤了?”
被他温热粗糙的手指一抚摸,白璇玑一颤,马上摇头:“没有!旧伤早就好了!”
周彧放下手,声音又冷了下去:“你不必去想这些村民,你只是宫妃,手无寸铁,何苦徒增烦忧。”
白璇玑喉咙一梗,似乎在辩解,又似乎在赌气一般,大声说道:
“女子如何?女子既然能被冠以亡国的骂名,自然也有能力去救国,不是吗!”
白璇玑急急说完,连呼吸都带着一丝颤抖。
她是心虚吗?
不……她知道这些底层的人民,想要活下去有多艰难……她想做些什么!
周彧淡然转身过来看她。
白璇玑因为着急,小脸双颊微微泛红,樱桃小嘴沾了些口水,看起来晶莹剔透。虽说面容姣好粉嫩,但是着了一身素装的白璇玑站在这一片自然之中完全不显突兀,反而有一种生长于此的浑然可爱。
“你认为……你能左右这一切?”
周彧眯着凤眸,冷峻出声。
白璇玑微微瘪了嘴,继而开口回到:“如果我有这么做的权力,我会做的……”
周彧冷哼一声,睥睨着白璇玑:“言轻,为难。”
“朕,可以相信你吗?”
周彧突然弯腰,凑近白璇玑,幽深如海的眸子深深地盯着白璇玑,似乎要把她看穿。
白璇玑不知道周彧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自己,可以相信她是什么意思?
“未经他人之苦,若要舍弃宫中富贵去助人,自然是无人能做得到。”
周彧未在揪着她不放,随即甩袖跨步走向白马,翻身上马。
“启程,去公主府。”
白璇玑懵懵地就这样被周彧一番话说得心神不宁,在香霖的提醒之下才一步三回头回到了马车之中。
“娘娘,您刚才与陛下去哪里了?这样久,连鞋袜都脏了。”
马车启动,两边的窗帘都被拉起,香霖一边快速地帮白璇玑换下衣服,一边问道。
白璇玑一颗心却始终无法从刚才的经历上放下,不断地回想白家的贪污,这里的穷苦,以及……
周彧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仅仅只是为了让她来看看京城之郊的有多穷苦吗?或许,他是知道了白家的贪污之事了吗?带她来这里是为了警告她,还是为了感化她?
可是她……
如今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如果把白家书信交上去,会是什么后果,她能够承受吗?白家,哥哥能够承受得住吗?
“香霖,哥哥今日是否在家?”
香霖替白璇玑重新盘了一个宫妃的发髻,点头笑道:“将军今日肯定在府中等候陛下娘娘驾临。”
白璇玑点点头,心想无论如何还是要和哥哥商量此事才行。
“我们大约什么时候回白府?”
“听李首领说的是,应该是在公主府中用了晚膳后,启程去白府。”
白璇玑想到什么,惊呼道:
“那岂不是要在白府留宿!”
香霖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自然呀,陛下下榻是至高荣耀,想来大人夫人也是深感皇恩!”
白璇玑不由得想起马车上周彧说的话,后颈一红,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