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怀思在毡房外无意间一扭头，就看到金焰骑着马从远处山坡上赶来，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骑着马的人。看身形像是个女人，距离太远了她认不太清是谁。
不过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能让金焰亲自单独带着，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心生不满。
要知道，金焰跟那些喜欢玩弄宫女的大太监不同，他在宫里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除了侍奉自己可从未跟别的女人亲近过。
姚怀思看到金焰搀着那个女人下马，她好像还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跌到金焰怀里，金焰竟然不躲不闪抱了她满怀，还扶她站稳立定。
两个人的姿势动作看起来亲密无间，活似一对神仙眷侣。
是了，姚怀思眯着眼睛冷眼打量着他们，她想起来了，这个女人不就是自己寿诞时给她绣白孔雀的那个绣女吗，好像是叫湛饮月。
她怎么会跟金焰搅和在一起？而且，自己喜欢白孔雀的事莫不是金焰提点的她，难道他们已经相识了那么久了吗？
姚怀思冷笑一声，只觉金焰在欺骗背叛自己。他常常推脱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来见她，可如今却怎么有空去陪一个宫女！
难道自己身为南梁至高无上的太后在他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宫女吗，这简直是对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天大的羞辱！
且让你们先得意一会儿，等她回宫把来龙去脉都查清楚了，这笔账还有的算。姚怀思在心里默默发誓，定要给湛饮月一点颜色看看，区区一介宫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去勾搭金焰。
姚怀思深呼一口气，转身进了毡房，过不了多久皇上就要集结人马回乾州城了。她上马车前大大方方的从皇上那钦点了金焰随行，让他骑马跟在自己的马车旁一同回宫。
陈玄没有多问太后原因便点头首肯，太后要金焰伺候左不过是因为他办事妥帖得体罢了。
金焰微微皱眉，可也知眼下不宜多生事端，先由着姚怀思，等回宫了再说。
姚怀思踏上马车前瞥了金焰一眼，脸上带着莫测难辨的笑。金焰心里一惊，来围场之前姚怀思那里并没有什么异样，难道她看到自己和湛饮月在一起了？
这就说得通了，不然姚怀思不会突然翻脸，点名要他跟随只怕也是在敲打自己。
金焰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湛饮月。他尚有自保之力，可太后若打定了主意要为难湛饮月，她一个御前女官可无法与太后抗衡。
如今只能等回宫后自己亲自去找姚怀思赔罪了，至少要把她先安抚住。他受点委屈不要紧，绝不能任由太后对付湛饮月，她会有生命危险的。
姚怀思掀开车帘一角，叫了他一声，“焰哥儿。”
金焰回神，脸上瞬间换上无懈可击的微笑，“太后娘娘，您有事请吩咐臣。”
姚怀思轻哼一声，“焰哥儿今日玩得可称心了？”
“太后娘娘此言从何说起，臣食君之禄担君之事，怎来‘玩得称心’一说呢？”金焰淡淡回应。
“呵，但愿如此吧，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姚怀思不再掩饰她的恼怒和嫉妒，愤然把帘子放下了。
金焰皱眉，他平生最恨有人提起他的身份，这不是故意戳他脊梁骨吗？他还不能和太后翻脸，何况还有湛饮月要保护，只能按捺下这口气。
隐忍是他的习惯，谋定而后动方可致胜。
姚怀思对金焰放完狠话就后悔了，她对金焰的感情很复杂，早就没把他当成一般的下人看待了。
她喜欢金焰，可是自己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对他说句软话，求金焰怜惜她。而金焰也同样傲气，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她更甚。
早年如蛆附骨的屈辱成就了如今的金焰，他再不可能弯下脊梁向自己低头服软了。
姚怀思相信，以金焰刚烈强硬的性格，倘若以后真的碰到了难解的死局，他绝对会选择走那条同归于尽的道路，而不是下跪求饶。
唉，自己是该做出改变了，若还是这般自负，她与金焰便再无任何缓和的可能。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姚怀思想，等回到宁寿宫她得找个机会跟金焰好好谈谈心，把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误会解开才好。
下半辈子还长着呢，深宫如此寂寥，她得有个可心的人陪着她解闷恩爱才能度日啊，金焰虽然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却能聊以慰藉。
狩猎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的回到了乾州城，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仪，走在最前方的仪仗队举着写有“避让”两字的牌子，路边的百姓看到了自觉下跪叩拜。
金焰骑在马上，能感受到陌生的视线在打量他，这么多年，因为自己的容貌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不想影响心情，他便全当不知。
回宫的路好似比去时要快些，等到了宫里金焰调整状态，趁人不注意去了太后的宁寿宫，有些事只会越拖越遭。
他得打起精神来消除太后的疑心，不能放任湛饮月处在被姚怀思盯上的危险之中。
姚怀思对金焰来找她一点也不意外，他是追求效率的人，一旦出了状况便会主动解决而非逃避。不过，这也说明了他真的很在意那个小宫女。
姚怀思不想跟金焰闹僵，她心想，只要他待会说的有理，自己便不再追究了，放湛饮月一马也不是不行。
太监虽然在生理上有残缺，可心理上还是个男人，她觉得金焰只是一时贪图新鲜罢了。
金焰进了宁寿宫便挥退众人，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他们两人独处。金焰不再摆出臣僚的样子行礼问安，而是径直走到太后身边，低头静静的看着她。
“焰哥儿，你又这样看着我，你知道我向来最吃不消你这种眼神的。”姚怀思倚靠着玫瑰椅上的软垫，朝金焰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她想碰碰她的焰哥儿，已经好久没近身接触过他了。
金焰有一瞬间的犹豫和厌恶，但思及湛饮月的安危，他还是把手伸过去，任由姚怀思捏在手里把玩。
太后的手上涂了调制的凤仙花汁，十根指甲染得透红。小指和无名指上带着赤金镶嵌红蓝宝石的护甲，传来冰凉的触感。
金焰微微皱眉，又很快用微笑掩饰了过去，他不喜欢这只保养极佳却毫无感情的手，它会让自己联想到蛇蝎般冰冷黏腻的触感。
湛饮月的手跟姚怀思的一点也不一样，没有华贵的珠饰装点，却小小的软软的，握在手心里很舒服，温暖的手感能熨帖他的心灵。
金焰耐着性子由她握着，用一贯柔和华美的嗓音问她，“太后娘娘似乎心情不佳？”
“叫我怀思，别叫我太后。”姚怀思不满金焰总是想跟她拉开距离的尊称，她之前就叮嘱过金焰了，他们两人独处时要唤自己的闺名。
姚怀思十分怀疑金焰就是故意的，他这么聪明怎会不知自己的心意？难道真要她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去求他呵护怜惜吗，她做不到。
金焰顿了顿，“太后娘娘，这于理不合。”他不愿与姚怀思牵扯得太深。
姚怀思冷笑一声，“难道你我牵着手就合乎人伦纲常了？”
“太后说的是，臣知罪。”金焰顺着杆子往上爬，把手从姚怀思掌心里抽出来。
姚怀思气极了，她怒瞪着金焰，“你！你好得很！”说着愤愤的推了他一把。
现在还不是激怒姚怀思的时候，凡事都得适可而止讲究个度，不可操之过急，让姚怀思吃个瘪知道自己不是好拿捏的人就差不多了。
金焰轻声安抚她：“太后娘娘请息怒，为了微臣这等身份的人气坏了身子可就太不值了。”金焰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喝。
姚怀思冷眼看着他，“金焰，你如今可真是有恃无恐了啊，你莫不是以为如今在皇上身边当差就能高枕无忧了？”
太后接着敲打他，“你可别忘了，当今皇上是谁的儿子！你以为他会信我还是信你？”
金焰微微附身弯腰作请罪状，“微臣明白，定当时刻谨记太后娘娘您的教诲，绝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这‘恃宠而骄’的罪名微臣实在担当不起，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姚怀思简直要被金焰这幅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歪了鼻子，活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没着没落的。
“哼，你不如跟哀家解释解释，今天白日里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丫头是谁，要是哀家没记错的话，她是叫湛饮月吧？”姚怀思把玩着自己的赤金护甲，不紧不慢的挑了挑灯花。
“您记性真好，是叫湛饮月没错。”金焰知道否认无用，便直接承认了。姚怀思不是傻子，既然已经看到了他和湛饮月在一起的场面，若一味否认只会更加让她起疑心。
“是吗，她跟着你做甚？”
“皇上把她从绣坊里调出来做了御前女官，今日不过凑巧碰见了带她逛逛围场罢了。毕竟同是在皇上跟前当差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要过得去。”金焰淡淡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