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肯定是喝不下去了。
楚溯寒伸手猛地一拽,险些把门拍到那小二鬼的脸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场景就好像茶楼里面是当初燕雪做的那个结界，走进去便是另一个世界，而他们只是误打误撞闯入其中,还和那些人有了交集。
鬼界也可以叠幻境么？？？
严烬衡伸手扶住楚溯寒的肩膀：“我们回去说。”
“好。”
外面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楚溯寒心烦意乱地被严烬衡拽着走，没留神不知什么时候那举着风车的小娃娃又拐了回来,而且正中靶心,一下子就扑到了楚溯寒的怀里,风车就戳在他的唇边。
楚溯寒：“……”
那一瞬间，空气都变了。
只见身边路过的、走过的、坐着的、站着的,在这个瞬间忽然调转了目标，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世界仿佛被下了定身咒，没有一个人动弹、没有一个人开口。
那小娃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脸,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
“大哥哥,你好香啊。”
“呵呵哈哈哈哈！好香啊！真的好香啊！！”
“好香好香！是他吧！就是他吧！！”
“是那神魂吧,是他吧！哈哈哈哈是他！！！！”
“抓住他！！！”
万鬼同哭是什么感受，楚溯寒这辈子不想体会第二遍。八壹中文網
刹那间，无数人的言语都在往他的耳朵里、脑中钻,像是要占据掉他整个人的身体一般，那些鬼怪双手伸出,十指瞬间变尖变长，数十只可怖的利爪就向他的心脏狠狠掏来！
严烬衡拽住他的手腕立刻就跑！！
“抓住他！那是神魂啊！！快抓住他！！！”
那一瞬间，城中众鬼倾巢而出,尖啸着、哭笑着追赶在他们身后,楚溯寒回眸一看,只见那些鬼四肢并用,大街上、墙壁上密密麻麻都爬满了各种鬼怪，他们扭曲着身体和表情，像狼群看羔羊一样看着他！
“出城吧，来不及了！”
“前面！！”
只见快要合上的城门处，猛地蹿出了数十只鬼怪，正冲他们狞笑着，严烬衡拽着他来了个急刹，当即拐弯向那胡同中钻去！
“你到底身上有什么味道？”
“我怎么知道？！”
楚溯寒扫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鬼怪，伸手扶上腰间长鞭，下一刻，伸手狠狠一甩，正中为首的那只鬼的前额，将它直接抽飞出去！
严烬衡按住他的手：“你现在动手，只会引来麻烦。”
“这麻烦还不够大吗？！”楚溯寒根本不听他多说，手中长鞭挽了个极其响亮的鞭花，带着森然的鬼气扑面而来。
他双眸染上了赤色，比他一身红裳还要浓郁的颜色，左手拂过长鞭鞭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些鬼怪。
伸手一甩，便是又一道凛冽的鬼气：“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话音未落，只见那恶鬼众猛地撕开了平静的表面，露出了最凶恶的模样来，难以计算有多少鬼怪自天而降，居然将楚溯寒的身形完全淹没在了鬼怪的身躯之下。
“楚溯寒！！！”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那些鬼怪跟被炸飞了一般再度被扔上天幕，楚溯寒单枪匹马处于其间，左手还捏着一只鬼怪的喉咙，那鬼怪还不放弃，还想要咬上他一口，它越用力，楚溯寒的手掐得就越紧。
他一步步地走向那些还没有冲上来的鬼怪。
“你们还有谁想试试？”
“砰——”的一声，楚溯寒一把将那鬼怪狠狠撞入身边的墙壁里，登时砖瓦碎裂，砸出了个深坑。
他还没松手。
“还有谁，想试试？”
他的目光从那些鬼怪的眼中一个个看过去，那些鬼怪似乎真的有些忌惮了，略略退了退。
楚溯寒眼睛极快地一眯。
下一瞬，他就闪现到了方才撞入他怀里的小娃娃眼前，揪着他的领口就将他凌空抓起。
“还不走吗？！”
“呃……哇！！！”
他手指一用力，小娃娃的哭声震天动地，就在他手掌心里哭得一抽一抽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神奇的是，就在第一声哭声响起之后，那些鬼怪莫名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风一般的消失在了眼前。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他捉着那小娃娃回头，只见严烬衡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还好吧。”
楚溯寒垂眸敛下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开口道：“没事，只是这小孩子，该好好审审。”
“哇……哇！哥哥、哥哥！求求你，这些鬼怪都消失了，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那小娃娃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只小鬼，反倒像人间正当可爱年龄的幼童。
楚溯寒抿了抿唇。
“哥哥、哥哥……啊！！”
那几声哥哥叫得他心里一阵难受，楚溯寒手一松，他就摔了个屁股蹲儿，还没等拍拍屁股爬起来，又被楚溯寒的长鞭缠了好几道。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可以放你下来，可没说要放你走。”
他回眸看了一眼严烬衡，然后道：“小娃娃，咱们谈谈？？？”
*
一刻钟后，在空无一人的茶铺中，楚溯寒和严烬衡一人一侧，看着小娃娃在他们之中塞了一嘴的茶点。
楚溯寒单手撑着太阳穴：“这是你的幻境？”
“当然……啊呜哇！当然啦！我可是很厉害的鬼，当然可以造幻境。”
楚溯寒抬头看了一眼严烬衡，思路稍微跑偏了一点点：“你哪里找到的那么多茶点？？”
“后厨就有。”严烬衡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依旧钉在那小鬼的身上，看着他吃了一嘴的糕点渣子。
楚溯寒收回目光：“你方才抱着我说，神魂？”
“对呀对呀。”小娃娃依旧大口大口地吃，“我鼻子也很灵的，不会认错，你就是神魂。”
“什么神魂？”
“啊？你不知道的呀？”小娃娃一抹嘴唇，“轮回井边还有一座被封死的枯井，据说那里有神魂，可以送每一个轮回的人一个祝福，得有好几年啦！你身上的气味和那里的一模一样！”
“所以……你想独吞？”
“是呀是呀，有便宜不占是傻鬼嘛！”小娃娃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瘆人，“既然神魂可以送轮回的人一个祝福，那你岂不是也可以，我要你给我许多许多祝福！！这样可以早日投胎！还能下一辈子落到个好人家！！”
他说的理直气壮，倒让楚溯寒没法接话了。
该说是童言无忌呢……还是欲壑难填。
楚溯寒戳了戳额角，忽然伸手拍了一下严烬衡。
“你怎么想？”
小娃娃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严烬衡转过眼睛来看他：“……什么怎么想？你之前杀鬼怪的时候不是很神勇么？你还问我做什么？？”
小娃娃“哇呜哇呜”地开口：“吵架了，哎嘿嘿，吵架了。”
楚溯寒懒得理他，伸手直接将那小娃娃拽起来，往前面一推：“带路。”
严烬衡皱眉：“带什么路？”
“我去看看神魂。”楚溯寒斜睨他一眼，“你爱跟不跟。”
*
小娃娃口中的轮回井，在鬼城的最北侧。
这小鬼说自己方才召唤出太多鬼怪，鬼气消耗太大，一时间出不去，但是幻境和外面的局域布局是一样的，楚溯寒回到现实之后，还是可以按照这个线路去找轮回井。
楚溯寒没反驳，只是让他带路。
因为还在幻境之中，整个城都是空的，大道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冷风嗖嗖吹过，楚溯寒眸光一转，只见那空空的亭台楼阁中，仿佛还是有许多双鬼鬼祟祟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冷笑一声，没说什么，接着往前走。
“到了。”小娃娃声音脆脆的，往前一指，“看见那扇大门了吗？到时候你打开大门就能到轮回井了，里面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可以带你去看一眼。”
楚溯寒依旧不言不语，小娃娃就顺从地走在前面。
严烬衡走在最后，三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开门的开关就在门的一侧，那小娃娃刚想垫脚出去按，忽然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抓住了手腕。
他扭头，就看见楚溯寒正在冷笑着看着他。
“你……你做什么呀？”
“演戏演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够了，我再让你演下去，这工钱该没法结了。”
小娃娃脸色微妙地一变，下一刻，就连嗓音都不一样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如果说你撞进我怀里的那一刻，是不是有点儿气人？啊不，气鬼？啊，也不……”楚溯寒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摸了摸下巴，“毕竟……你又不是鬼，我怎么说都有几分不对呢。”
话音未落，他手中划过一把短匕，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狠狠扎入了小娃娃的后心。
“神魂没有错，可你是什么角色？现在说说看？？”
“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这幻境！所有觊觎神魂的人都会不得好死、飞灰湮灭！你也会永永远远地在这里无法自拔——啊！！！”
楚溯寒的手一剜，森森鬼气从小娃娃的后心丝丝缕缕地传出，转眼间消失在空气中，那小孩子就跟个失去了内核的傀儡，整个身体扭曲、干瘪、渐渐倾颓，直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拔出匕首，就见严烬衡正在看他。
他走上来两步：“……你太冲动了，他死了，幻境也关闭了，我们怎么出……？！”
他的话语湮没在胸口。
那里正插了一把尖锐的匕首，正是方才刺进小娃娃后心的那一把。
楚溯寒握着刀柄站在他眼前，正在微微笑着。
“当然，因为他还没死透，怎么可能出得去？”
他的笑容一寸一寸地收敛起来，几乎眉眼里都是愤怒和厌恶。
“用这张脸做事之前也想想，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你也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