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在桌案上徐徐铺陈，画中所绘是一女子折枝浅笑的娇憨模样，十指纤纤犹如上品良玉，腰身盈盈不堪一握，光看这身姿，也确是世间难得的尤物。
只是当郑遂将目光移到画中女子的脸际之时，瞳孔却猛的收缩了一瞬。
“母妃？”
福安胆敢戏弄他！
可后一刻，郑遂又犹豫了。
不，这不像是母妃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虽生了一张与他故去母妃极其相似的脸，但两人的气质迥异，细一看便能瞧出不同来。
郑遂不可置信的凑近画卷，在那张清丽绝伦的脸颊细看了片刻，确定并未在这女子眉间寻到记忆中母妃画像中的那颗红色小痣，这才确信这画中人并非他的生母灵妃。
况且福安也没理由如此大费周章的来戏弄他。
只是，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殿下？”
屠七察觉了主子的异样，出声询问了一句，郑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殿下唤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郑遂看了眼画中女子，片刻后朝屠七低声吩咐道：“去替本殿下查一个人。”
…
威勇侯夫妇伉俪情深，侯府后院并无姨娘通房，自李夫人去世之后，侯府便冷清了许多，两年前李侯爷也战死沙场，李勖也一直常驻凉州，如今这偌大的侯府当真寂寥极了。
早前得知李勖奉旨归京，府里的一众老仆都高兴坏了，半月前便着手整理世子爷的寝院。
已嫁做人妇的侯府养女李芙也早早回娘家拜见了兄长，李勖虽一向是个冷性子，但如今家中仅剩兄妹二人互为依靠，对这个妹妹也温和了不少。
李芙走后，李勖独自坐在书房写信，待信浇上火漆，一旁候着的元嬷嬷便将炉上温着的参汤端了上来。
元嬷嬷是李夫人的陪嫁嬷嬷，李勖是她看着长大的，两人私下里的关系亲如祖孙。
眼下虽已是亥时，元嬷嬷却一直在李勖跟前陪着。见他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从瓷盅里盛了碗参汤放到面前的桌案上，随后又将汤匙恭敬的递到李勖手中，眼中的慈爱之色难以掩饰。
“行军在外时都是自己动手，嬷嬷早些歇息，我自己来便可。”
知道世子爷是在心疼她，元嬷嬷关心道：“外头是外头的过法，世子爷既回了家中，自然该过得舒坦一些。”
见李勖将参汤一饮而尽，李嬷嬷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李勖：“让嬷嬷取来的东西现在何处？”
李嬷嬷闻言，收拾碗盏的手停了下来，应了声后，便小心谨慎的从外间捧来个巴掌大小的雕花楠木盒子进来。
李勖接过了盒子，从里头取了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捏在手中静静的打量着。
这是李夫人留与未来儿媳的传家之礼，原本是要等李勖成亲那日亲自给新妇戴上，如今李夫人不在了，这镯子便交由元嬷嬷代为保管着。
“夫人走后，这镯子在老奴跟前一放便是七年，昔年侯爷思恋夫人之时，总会取来睹物思人，如今再瞧着，实在物是人非。”
元嬷嬷看看镯子，又看着李勖那张契合了侯爷和夫人所有优点的面庞，心中莫名酸楚。
偷偷用帕子揩了把泪才笑着道：“从前老奴要将镯子交还给世子时，您只说等将来遇到喜欢的女子之时再来同老奴讨要，如今这般，世子可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李勖看着镯子若有所思，半晌不自觉的笑了笑，随即道：“如今整个上京城皆知圣上责令我与六公主择日完婚，嬷嬷难道不认为这镯子我是取来赠与六公主的？”
元嬷嬷瞧着李勖嘴角那抹略不达眼底的笑，责怪似的叹了口气，“您就打趣老奴罢，老奴还会不懂世子爷您？”
“当初婚约初立之时，侯爷便有意将这镯子送与六公主，那时候您便嚷嚷着没同意，后来六公主金钗之年的生辰宴上羞着脸面同你讨要这镯子，您也不愿意给。
侯爷怕伤了公主和圣上的颜面，私下里扬言要打断您的一条腿老奴都没见您服软，如今尚能治着您的侯爷也不在了，世子爷安能心甘情愿的送出这镯子？”
听元嬷嬷提及旧事，李勖的神色也黯然了不少，面色瞧不出什么情绪。
见不得李勖伤怀，元嬷嬷笑道：“世子爷戎马倥偬多年，老奴这些年也未能侍奉身侧，也不知能让世子爷心动的是怎样的姑娘，若是有机会，倒想同您到凉州亲眼瞧上一瞧。”
心动。
突然从元嬷嬷口中听得这个词，李勖心头一悸，脑中渐渐浮现出戚姮温婉恬淡的脸。
他从不屑于强迫女子，但唯独戚姮这个例外，即便知道她不过是为了安身立命才肯待在他的身侧。
从前他想，大抵是因为从未见过如戚姮那般的，姿容姣姣世间难得，他不过同其他男人一样，喜好一副好皮囊罢了。
可这一年来有她在侧，他头一回有将喜怒哀乐皆与人分享的冲动，他喜欢看戚姮眼中仅有他一人的模样，喜欢听她因他而动情的声音，有她相伴，边疆的风雪也不似往昔般寒冷。
原来这便是心动吗？
看着手中的玉镯，李勖的眉间染上一抹柔情，“若有机会......”
本想说今后有机会便将戚姮带回府中，但想想如今的局势，李勖到底将话断在喉间。
太子病危，天子又晚年昏聩，将来朝廷动荡皇子夺权已成定局，他们李家世代忠骨，但李家的嫡系乃至于二十万燕翎军历来只守山河无恙，绝不会成为夺嫡的棋子。
况且崇遂帝如今已知道戚姮的存在，在凉州他尚能护她无虞，但若是身处上京...无论公与私，这上京城他都留不得。
元嬷嬷看了看案上浇了火漆的书信，心下似已了然，面带慈笑道：“世子爷不必多言，老奴心里头门清着呢，世子爷想做什么只管放心去做，这侯府自会有我们这帮老骨头替您看顾着，老奴同去了的侯爷和夫人一样，只希望世子爷能够康健顺遂的过活。”八壹中文網
言罢又替李勖续了碗参汤，主仆两人就京城和凉州的旧事闲话了许久，元嬷嬷才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