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紧手中的通知书，王乐轩的脸色就像刚粉刷过的墙面一样，一片惨白。
医生说了，标靶药物与免疫检查点抑制剂都已经没办法再帮助母亲，剩下的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免疫疗法。
然而，那对王乐轩来说是何其庞大的一笔数字？
“你再好好想想吧，不过最好能尽快决定，因为你母亲的病况并不乐观。”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决定好要尝试，你便直接打电话给我，我赶紧给你项目呈报上去。”
“好的，谢谢医生。”
王乐轩目送医生离开，血液却已经凉透了。
母亲抚养他长大成人，虽然从来没有透漏过父亲的存在，却也尽力让他过上和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
他知道母亲曾经有考虑再嫁，其中不乏条件出色的男人，可最后也因为顾虑到他而不了了之，小时候的王乐轩想霸占母亲，害怕母亲组建新的家庭后会不再关心自己，对于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无比开心。
可当他再长大点，渐渐知道生活的不容易，想法便转变了，无奈机会过去就不等人，后来母亲出了车祸伤了腿就更不愿谈感情的事了，唯恐自己耽误人家。
王乐轩曾从母亲珍藏的日记本中找到一些关于过去，关于他亲生父亲的线索，只觉得后悔。
母亲为他付出太多，而年少的他却不懂的那些温柔的微笑下含了怎么样的辛酸。
等到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可王乐轩还是不想放弃。
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
所以最后，他还是从上衣的口袋中翻找出那张自己刻意遗忘，被揉成了一团球状的白纸。
摊开。
长相秀丽的女人，字迹却是龙飞凤舞。
王乐轩死死盯着上头的数字，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女人带着从容自信，明明张扬的很，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骄傲的表情。
赵希菲到的时候，王乐轩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男人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着更清瘦了些，也因为如此，将他本来就出众的五官衬托的更加精致立体，就像是艺术家雕刻出来的完美作品一样。
透着淡淡黄调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塑造出阴影的同时也深化了男人脸部的轮廓。
如此好看的男人，眉眼间却沉积着散不去的忧郁，格外撩人。
内心一股熟悉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和第一次见面时的似曾相识不同，可具体不同在哪，赵希菲又想不出来。
可真烦人。
思考片刻没有答案后，赵希菲决定暂且先不管这些了。
她走向男人。
当视线被遮蔽住，本来凝视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王乐轩缓缓抬头。八壹中文網
漂亮的桃花眼。
就算不是第一次见面，赵希菲依然深深的被吸引住，并且发自内心的觉得同样的眼型分别长在王乐轩和裴皓泽脸上突显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
若一个是珍贵且稀有的黑宝石，那另一个便是高级的仿冒品，单独拎出来都能带来视觉上的惊艳感，但若摆在一起，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赵希菲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她优雅的入座。
“点餐了吗？”
王乐轩摇头。
“那先点餐吧。”赵希菲右手撑着脸颊，冲着他笑。“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嗯。”
王乐轩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叫赵希菲的女人。
无疑的，从男性的角度来看，她是个很漂亮也很迷人的女人，特别是对着自己巧笑倩兮的时候，会让男人产生一种自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的错觉。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来受过良好教育，模样既娇且贵的女人，竟能对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伸出援手”……
图的是什么？
从点餐完后，两人的沉默一直持续着。
似乎王乐轩不打算说话她也不打算开口似的，赵希菲在等待餐点送上来的过程中干脆的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调整好角度后，开始画画。
这个动作出乎了王乐轩的预料，然而他的双眼却像被定住一样，无法离开被女人夹在拇指和食指间的铅笔，还有在空白图纸上很快有了雏型的饰品图案。
薛薛的动作流畅，目光专注，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没有什么能影响到她。
王乐轩突然很想打破这份专注。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驱使下，他开口了。
“我需要钱。”
赵希菲笔触一顿，抬眸。
“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
男人第二句话的语速比第一句快多了。
也就是到这时赵希菲才发现，原来王乐轩是个那么有趣的男人。
连金额都还没说清楚就先说要还钱？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赵希菲真想直接笑出声。
不过她忍住了。
“先不说还不还，你要借多少？”
闻言，王乐轩将医师开给他的估价单拿给薛薛看。
赵希菲扫了一眼，因为是有配合医疗机构的临床试验，所以疗程的费用只需要自负百分之四十，是个比赵希菲想象中来的少上许多的数字。
“就这些？”
“目前，目前是……”王乐轩跟人借钱借惯了，从一开始的难以启齿到后来的泰然自若，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然而现在在女人面前，久违的强烈羞耻感又涌了上来，让他的音调微微颤抖着。“等疗程结束后，如果顺利，后续还要住院接受观察……”
赵希菲大概懂了。
“成，这笔钱我还拿得出来。”
王乐轩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赵希菲接着说。
“不过呀，我需要收点不一样的利息哦。”方才灵光一现后立刻决定付诸行动的女人笑的就像只狡黠的狐狸。“你付得起吗？”
王乐轩的瞳孔骤然一缩。
很是细微的变化，却因为薛薛专注地凝视而看得一清二楚。
她忽然觉得挺好玩的。
这个男人就像戴着一张面具似的，明明是要求人的姿态，可除了偶尔浮现的波动可以看出他并非那么无动于衷外，不论是那张矜贵的面容还是平稳的语气，都不像是一个即将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
赵希菲想将这顶面具从男人脸上撕下来，想看到他最真实模样。
内心的躁动让赵希菲确认了一件事。
自己对这个男人，势在必得。
“你要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王乐轩问道。
他清楚赵希菲既然会这么问，要的利息肯定就不是钱。
那能是什么？
王乐轩迎上赵希菲的目光，刹那间，两人交会的视线中似乎有火花擦出。
“要什么吗？唔，让我想想……”赵希菲故意沉吟了下。“我目前其实没有特别想要的，不过……”
女人将尾音像拉丝糖般拖的又细又长。
明明知道不应该，可王乐轩还是忍不住因为她的声音而感到心跳失序的慌乱。
王乐轩的人生中也曾有过一段叛逆的时期，虽未尝禁果，却也不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稚嫩少年，不过很快的，随着母亲出了车祸，王乐轩就像在一夕间被迫长大，生活的压力很快消磨掉并不坚定的感情，就算后来还是有遇过不少对自己百般示好的女孩或女人，却没有再动心过。
像一滩死水。
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活成了机器人。
脑子里想的就是赚钱赚钱再赚钱。
可就算身兼数职，也难以填补母亲治疗身体的花费。
那是一坑无底洞。
所以王乐轩开始借钱。
换过的几份工作，都是老板没办法忍受他持续透支薪水才离职的。
王乐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母亲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总要他不要把大好的青春花在照顾自己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可王乐轩怎么肯听呢？他的母亲年纪其实也没多大，甚至在很多眼中正是可以享受人生的大好时候，只不过因为自己早早枯萎罢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乐轩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要让母亲活下去。
王乐轩想，现在医学那么发达那么进步，只要他能花钱给母亲提供最好的治疗，想来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抱持着这个想法，王乐轩甚至想过，如果真的没办法了，或许铤而走险，也是一条路。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很多事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选择这个方法的。
然而时间不等人，任凭王乐轩如何挣扎，也终究走到了山穷水尽的一天。
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他需要一笔钱。
而且不是小数目。
王乐轩想，反正自己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所以他静静地等着赵希菲开口。
面前穿着职业套装画着精致妆容，一头长发扎起露出纤细颈子和清丽容貌的女人，涂着豆沙色唇膏的两瓣红唇缓缓挑起，将每一个字都说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那般缠绻、暧昧。
还带着一股温柔韵味。
“目前唯一能让我感兴趣的，只有你。”
似乎是怕王乐轩听不懂似的，赵希菲又说了一次。
“我想要的人，只有你。”
赵希菲没想到王乐轩如此“实诚”。
说“好”以后，男人竟然接着问自己“你家还我家”？
自然又顺口，若非能从他闪躲的眼神和交握的双手间发现一丝不自在，赵希菲几乎要以为自己看上了个身经百战的男人。
她本来想的其实也并非要和王乐轩，更精确点来说是觉得还不到这个地步，毕竟两人这才见过第二次面，连基本的了解都没有。
不过当看到男人强装镇定的模样后，赵希菲一下就改变了心意。
他姿势并不标准，却格外赏心悦目。
王乐轩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白又薄的皮肤下可清楚看见起伏的血管和突出的青筋，秀气的形状却蕴藏着满满的力量，与紫红色的液体相衬非常。
赵希菲再一次清楚的认知到这个事实。
这个男生很漂亮。
所以当一顿并未太过深入交流的晚餐进行到尾端，赵希菲放下刀叉，拿起纸巾抿了抿唇后，直接对王乐轩说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到我家吧？”
虽然知道王乐轩不会拒绝也没有拒绝的余地，赵希菲还是多此一举的补问了句。
“你觉得如何呢？”
公寓内。
王乐轩将衣服脱了下来。
白衬衫下是男人肌理分明、精瘦结实的好身材。
赵希菲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她一直觉得王乐轩太瘦了，这也是男人外表上最不符合她审美的一点，在赵希菲看来男人的身板还是要厚实点才好，让人有安全感的同时枕起来也舒服的多。
也因此，从确定自己对男人感兴趣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给王乐轩养肉了。
不过现在赵希菲发现，自己当真是担心的太早。
王乐轩的确瘦，可却是脱衣显瘦，穿衣有肉的标准衣架子，宽肩窄腰，匀称修长，有如艺术家一笔一划仔细雕刻出来的线条，每一分都是恰到好处的性感。
赵希菲觉得自己真的捡到宝了。
这个男人有令女人疯狂的本钱。
自然也包括她。
“你靠过来一些。”赵希菲往常清脆的声音此刻带上点儿鼻音，别有一番韵味。“我又不会吃人，站那么远儿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王乐轩听出了小女孩撒娇的味道。
不过怎么可能呢？
有哪个小女孩会想着要包养男人的？
现在，王乐轩的内心萦绕着一股后悔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了。
可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既然已经收了钱答应了人，那么便只能忍着羞耻咬着牙关去承受，毕竟没有人逼着他，是他自己答应了的。
王乐轩想到这里，用力的做了一口深呼吸，放在身侧的两手握紧成拳后，男人带着宛如壮士断腕般悲壮的表情往前跨出一大步。
赵希菲觉得男人很可爱。
若说王乐轩是个贞洁烈妇，那自己估计成了个逼良为娼的大恶人了，虽然这桩交易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可赵希菲看着男人的表情却浮现出这种感觉。
挺微妙的。
“你……”看着浑身僵硬的就跟木头人一样，连表情都显得很不自然的男人，赵希菲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处男”这两个字精准的击中王乐轩的心脏。
哪怕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男人的脸皮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红起来。
赵希菲瞧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女人银铃般的笑声中，王乐轩恨不得挖个地洞直接把自己埋进去。
太丢人了。
被赵希菲了然的目光扫过，哪怕自己还穿着裤子，也像是浑身赤裸一样的羞耻。
就在王乐轩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纠结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原本坐在床尾的赵希菲起身，缓步走到男人面前。
“你真可爱。”
“处男没什么不好的，那代表你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呀。”
微凉的掌心贴上王乐轩的脸颊，粉粉嫩嫩的指头上嵌着弯月状的指甲，就像烫着火苗似的，所到之处，莫不挑起一股难言的躁动。
酥酥麻麻，挠的人心痒。
王乐轩的喉结滚动，漆黑的瞳仁渐渐产生了变化。
他一把抓住赵希菲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纤细。
“你……”
“松开。”赵希菲脸上的神色没有半点改变，就是眼角眉梢间衔着的笑意淡了些。“王乐轩，我让你松开。”
对上女人流光溢彩，又仿佛窗外月色朦胧的杏眸，王乐轩不由自主的就照着她的话做了。
赵希菲一笑。
本来柔和的五官竟因此生出几分张扬的艳色来，让王乐轩一瞬间恍惚了下，等他再次回过神来，赵希菲已经将脚尖踮起。
粉唇附在王乐轩的耳边。
吐气如兰，淡香撩人。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