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达当即大怒:“吴德,你……你你……你居然敢翻供?!”
吴德意识到了自己语失,连忙拜伏于地,战如股栗地说道:“不,我杀人了,我我我,我杀人了。”
况钟眼见吴德几次改口,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回头去望了一下闫达。
闫达担心况钟瞧出破绽,指着吴德道:“贤弟,这秀才极不老实,既然承认了杀人,我等就如实上报好了。”
况钟不予理会,他再次问道:“吴德,你说你杀了人。究竟又怎样的深仇大恨,非得要割下丛柯氏的舌头呢?”
吴德的脸颊上一层水珠子,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道:“那……那是因为……因为二夫人最喜欢搬弄是非,我怕她说出去,就……就干脆割了她的舌头。”
“你都已经把她杀了,她哪里还可能说出去?”
“……”
“吴德,杀人的罪名可不是玩笑而已,你要慎重三思。”
吴德浑身剧烈地哆嗦,他嘴唇翕动,忽然抬起头来,却欲言又止。
况钟蹲下了身子,与之平视:“是否有人威胁你?”
吴德不敢看他的眼睛,慢慢低下了头去。
闫达笑道:“贤弟,这话有些戏言了。七台村民风淳朴,哪里会有人威胁吴秀才呢?何况,他既已招认,我们就该迅速结案,上报刑部。哎呀,多亏了有贤弟你在呀,不然的话,此案还真不大容易破哩。”
闫达这番话说得颇有深意,似乎是以破案功劳为交易的筹码,不要况钟再追究此事。
接着,闫达命安适、何奎二人将吴秀才押了下去。
之后,以庆功为名,闫达要宴请况钟。
况钟淡然笑道:“闫大人,自古独食不肥、独饮无味。不知都有哪几位七台村的大人物作陪呢?”
“呵呵,贤弟好会说笑呀。愚兄自会安排的。”然后,闫达就吩咐下去,就在村中的广场摆上酒席。
再次来到这里,头上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况钟感慨良多:他第一次来到七台村,便是在这广场上,救下了丛小七,没想到第二天她便惨死。此后,这七台村便接连发生了命案。
一张八仙桌子摆在了正当中,精致的美酒佳肴流水一般摆了上来,层层叠叠竟有二十几样之多。
闫达拉着况钟入席。
况钟笑道:“只有你我二人,享用这么多菜肴,未免有些奢侈了。”
闫达捋髯笑道:“贤弟说笑了,岂会只有你我二人?”
说罢,他回身望了一眼,连忙站起身来,冲着远处拱手说道:“诸公,来的正是时候,请请请,快请坐。”
况钟回头望去,只见又来了六个人。
头前一位五短身材,大腹便便,一颗圆润润的脑袋上没有半根毛发,就连眉毛都是光秃秃的,满面油光,脸上挂着笑意。
第二位乃是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步履轻盈,手执折扇,颇有雅致气韵。
第三位是个枯瘦的老者,须发花白,面色焦黄,似有病态,眼神中带着一股哀苦之气。
第四位是个皮包骨的瘦子,身子如竹竿一般,走两步路便喘起了气,但嘴角好似永远含着笑。
况钟暗道:这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
第五位是个中年汉子,一身黑色的长袍,走路带风。
身为天台县知县的王炳章,反而怯怯懦懦地跟在了最后。
况钟起身,闫达与他一一介绍,头前五人俱是七台村的村民,分别叫做金大中、邹绍、韦乔、史思光、费扬。况钟与他们一一见礼。
众人落座后,那金大中举起了杯:“今日难得的盛事呀,知府大人拨冗前来已属难得,皇上青睐有加的况大人也一并同在。咱们天台的父母官王大人也来了,真是令我们七台村脸上有光呀。三位大人,请满饮此杯,请。”
况钟举起了杯,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又慢慢放下了酒杯,开口说道:“金大哥此言……似乎不妥吧?”
金大中笑吟吟地问道:“哦,愿请况大人指教。”
“曾听闻,知府闫大人之前数次来到七台村,可惜都无功而返。闫大人,可有此事?”
闫达脸色不变,呵呵一笑:“不知贤弟所指何事呀?”
“实不相瞒,况钟早就听闻过七台村有一位老神仙,方圆百里,被人奉若神明一般。就连闫大人你也是神交已久。只可惜这位老神仙有一怪癖,轻易见不得生人。闫大人你数次谒见,均不如愿。可有此事?”
席上众人均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了闫达。
闫达笑道:“是是是,的确有此事。这七台村,乃是愚兄的治下。听闻有这样的奇人,自然是要见一见的,所以在百忙之中前来七台村数次,可惜缘悭一面。”
“这次,闫大人在七台村盘桓这许多日,想来一定是见到了。”
闫达神情尴尬:“唉,说来很是惭愧。本官福缘浅薄,还是没能见到。”
况钟的目光掠过这五人:“不知各位如今在七台村中,身主何职呢?能与知府大人同席饮宴,想来并非普通村民吧?”
那枯瘦的老者名叫韦乔,眉目低垂说道:“况大人高抬我们了,我等皆是服侍老神仙的下人而已。”
“哈哈,如此,那真是天缘凑巧了。不如请各位引路搭桥,代为我这位兄长引荐一下如何?”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神色剧变。
唯有韦乔,端坐说道:“况大人,说来不巧,老神仙正在闭关,谁都不见。莫说是闫大人了,便是王公亲贵,也不得打扰。”
况钟摇头苦笑,扭头对闫达说道:“闫大人,小弟并非有意在兄长面前炫耀。我来这里的第一日,便见到了老神仙,此后又数次相见。不止是老神仙呀,就连狐仙老爷,在下也见过。”
听到他这句话,席间众人不禁都面面相觑。
闫达道:“贤弟莫要耍笑。”
“在下并非耍笑,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在下还不止见过一次呀。”然后,况钟便讲出了自己的奇遇,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八壹中文網
那金大中不为所动,脸上永远挂着笑容;邹绍的脸上阴晴不定,时而惊叹,时而苦思;韦乔倒是从容自若,连饮几杯,恍若毫不在意一般;史思光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费扬则在一旁连连颔首,听得颇为入神……
而这些,闫达与王炳章两位官员已经都听他在公堂讲过了,一时也不觉新奇。
闫达说道:“贤弟,你的境遇大不相同,依我看,你是命贵之人,合该当上大官!哈哈……”
况钟则说道:“只怕在狐仙老爷的眼中,在下非但不是什么命贵之人,这条命还便宜得很哩。”
“此话怎讲?”
“狐仙两次被我遇到,可一次跌落了陷阱,一次被诬陷为杀人凶手。这岂不是狐仙他老人家要置我于死地?”
那韦乔又开了口:“狐仙老爷乃是集天地灵气的神仙,若是况大人为人中正秉直,断然不会这样。”
余人皆点头附和:“是呀,是呀。”
况钟笑道:“如此说来,在下的那些龌龊事岂不是都被狐仙他老人家瞧出来了?”
闫达见他话中暗藏玄机,连忙打了个圆场:“贤弟又说笑了,哈哈……”
不料,韦乔道:“狐仙老爷既然贵为神仙,这些小事其能逃得过他老人家的法眼?”
“咦,既然如此,那么杀害丛小七、方悦儿、丛柯氏的凶手……她老人家可知道?”
况钟此言一出,众人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