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箫炽琉。
是被爷爷捡回来的。
爷爷是个私塾先生。
据说把我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老命丢了半条。
虽然是捡回来的，却一直把我当作亲孙女。
在我很小的时候，想要给我取个好名字。
当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可是把书籍放到我面前的时候，还不懂事的我硬生生抠破了两个字。
一个是“炽”，一个是“琉”。
姐姐眯着眼，笑得直不起腰，因为这两个字完全不像是大家闺秀的名字。
不过既然是我自己取的，爷爷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果不其然。
我虽然是个女孩，却偏爱拿着棍子，摸鱼捉虾，上山入水。
打的周边几个村的小男孩，哇哇乱叫。
哭哭啼啼的找姐姐告状。
说来也怪，我谁都不怕，就怕柔声细语的姐姐。
姐姐总是眯着眼睛。
看起来特别温柔好看。
有时候我在想，爷爷说的知书达理，大概就是姐姐了吧。
可惜……我是不可能变成这样的。
就让姐姐成为大家闺秀吧！
她好声好气的说话时，我每次都惭愧的脸发红。
慌慌张张的丢开教训小男孩的木棍。
被姐姐没好气的拍着脑袋。
我只能嘿嘿嘿的傻笑。
爷爷很瘦，他总是自誉这是文人风骨。
其实我知道，这是饿的。
嘻嘻，养大两个孙女，不容易。
我上山打兔子、下河摸鱼虾，给爷爷吃，他却总说自己年纪大了，吃不了那么多。
切，谁信呢？
大不了都饿着。
后来。
突然天不下雨了。
村里很多人活不下去，往城里跑去。
爷爷带着我们姐妹两个，在田里忙活了好几天，禾苗终究还是全死了。
没办法。
爷爷背了一整箱的书籍，收拾好包袱。
带着我们两个向城里走去。
来到城里第一天。
哇，好热闹，好大，好多人。
我见到了许多好玩好看的东西。
姐姐牵着我的手说，等安置好了，就给我买漂亮的衣服。
其实我只想买好吃的。
漂亮衣服给姐姐就好了，她穿着一定很好看。
爷爷带着我们找到了家卖豆腐脑的。
在这里，我吃到了甜甜的美食。
连扒了三大碗。
爷爷、姐姐笑着看向自己。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
突然。
从道路尽头，走过来一个摇头晃脑的大少爷。
身后跟着跋扈的家丁。
这里拿一把瓜子，那里抢过一把扇子。
一文钱都不给。
看的就眼烦的很。
一个个小贩讨好的把东西献上。
我看得眼睛疼，握着拳头就想站起来。
结果被爷爷按住肩膀坐了下来。
我第一次知道了：“民不与官斗。”
很不开心，为什么和圣贤书上不一样呢？
原来城里还不如乡下快乐。
心里憋的慌。
低着头闷闷吃着豆腐脑，尽量不去看他们。
我怕自己忍不住。
然而你越不想，他们越找你。
这群恶心的人，竟然恶心恶相的来到摊子旁边。
一把推开摊子老板。
为首的少爷竟然用扇子挑向姐姐的下巴。
“呦，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少爷我正好刚刚加入太羽门，有没有兴趣当我的侍妾啊？”
姐姐气得浑身颤抖。
我忍不住，握紧拳头狠狠砸了下桌子。
“混蛋，放开我姐姐！”
“竟然还有个更小的美人？是我钱府之福，来人，把这对姐妹花送回府里，少爷我正好喜上加喜。”
少爷一挥手，就有七八个家丁狞笑着走了上来。
我茫然了，圣贤教导，律法严苛，为什么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凶？
爷爷跪地求恶少放过我们。
被家丁一把踹开。
耳朵在轰鸣，眼睛被血液染红。
我眼睁睁的看着，恶少把爷爷拖到巷子里。
一拳，两拳，三拳……
姐姐拼尽全力推开恶少，把我丢到了河里。
在掉下去的时候，我看到姐姐口型变动，说着两个字：“快跑！”
跑？
往哪里跑？
脑袋里闪过爷爷教导的，圣贤书。
对！
报官！
幸好从小下河摸鱼锻炼出来的水性，我潜在河里，沿着河道游动。
游了许多距离，才从水里爬了出来。
姐姐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都变得脏兮兮的。
我顶着满头的水草。
找到巡逻的捕快，求他们去救爷爷和姐姐。
拼命的跑在前面，肺部像风箱一样刺痛。
却不敢停下。
快点，再快点！
跑回去的时候。
我亲眼看着爷爷倒在小巷子里，精心照料的书籍洒了一地，书页在风声中染上鲜红的血液。
姐姐姣好的额头上，沁出一道红斑，从眉心流出的鲜血，流到脸颊，下巴。
红线越来越大，顺着耳朵，流到黑泥土里。
姐姐死l!
听路人说，姐姐不堪受辱，撞墙自杀了。
我感觉难以呼吸。
期待的求着捕快，求他们把恶人绳之以法。
哪里知道捕快堆着笑脸走了上去，对着恶少点头哈腰。
恶少满不在乎的用手帕擦着鲜血。
“真是晦气，都是这个破老头，两个小娘子一个都没得到。”
指了指两具尸体。
“怎么做，你明白吧？”
捕快找了一圈，指着旁边商户上的门牌。
“是这爷孙倒霉，被门牌砸死了……”
“算你懂事，回头我找族兄，给你提拔提拔……”
剩下的话，我听不清了。
他们哪里是人，脸颊越变越长，烈日晒的身上发冷。
他们分明就是恶魔。
我看着姐姐的瞳孔。
平日温柔的眼神，一片枯寂。
眼里残留的光辉，依旧是两个字：快跑！
被行人撞了下肩膀。
把我从寒冷中惊醒。
我拼了命的逃跑，要跑出这片恶魔之地。
饿了就讨饭吃，渴了就喝河水。
我学会了遮挡自己的面容，变得脏兮兮的。
和普通乞丐一模一样。
如果姐姐看到，一定会点着自己额头，温温柔柔的骂自己的。
她最喜欢干净了。
想着，想着，脸颊凉凉的。
伸手一模。
是眼泪。
缩在屋角阴影中。
冷眼看着这座热闹的大城。
人很多，但也很冷。
边讨饭，边打探，悄悄回街口看了看。
果然，捕快以两人被牌匾砸死，结案了。
我亲眼看着爷爷和姐姐的尸体，被送到了义庄。
连着那些干干净净，被爷爷当作宝贝的圣贤书。
胡乱丢到垃圾堆里。
我连尸体都不敢认领。
更别说那些破破烂烂，被鲜血染红、染黑的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