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31日】
【吉林·医院】
那些被有意埋藏于无意识深处的恐惧不安，只在醉酒或睡眠时才会外露出来。
昏迷时大概也是如此吧，吴邪如是想道，倾前身子替十七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细密冷汗，复又靠回了椅子上，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她苍白不安的面容，也许是梦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东西吧，才让这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色……
吴邪兀自单手撑着脑袋神游天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病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眼，还是那副与平常无二的淡然样子，如果不是毫无血色的嘴唇上还残留着半圈青白的牙印，他恐怕又要以为刚才是一场错觉。
何苦把自己逼得这样紧呢？
大到生死一线，小到区区噩梦，什么恐惧痛苦，通通一股脑的塞进心脏里留着自己慢慢消化，从来不肯诉诸于人。
是真的生来倔强不肯示弱于人前？
还是……无人可依，无处可诉？
吴邪垂下眉眼低叹一声，又摇头压下心中骤然涌起的酸涩心疼，想起青铜门前岩缝中，她一人持刀立在前面，脊背挺直如风中劲竹，清冽笃定的声音和着血色的风灌入他们耳朵，“我不会让你们死在这里”。
彼时是那般几乎无望生还的境地，她的话语却令人安心。而结果也正如她所承诺的，他们安然离开了，以她自己的满身伤口为代价。
脑中又莫名浮现出了另一张一样神色淡淡的面孔，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旁人的怜悯想必是无聊至极又无用至极吧。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吴邪抬起头看着十七温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十七略显空洞的眼神在听到熟悉的温润嗓音后隐隐恢复了些神采，半撑起身子看向坐在床边的吴邪，十七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小天真，十七妹子醒了吗？有人找她。”胖子边说话边推开了房门，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黑墨镜的年轻男人。
在室内还戴墨镜，这他娘的装的是什么逼？吴邪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心里默默吐槽道。
那人倒是不在意吴邪并不友好的目光，直直奔着病床走了过去，丝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到床边，伸手就环住了十七的肩膀，“小十七，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心疼死爷了!”八壹中文網
这亲昵的动作和语调让吴邪和胖子同时一愣，更令两人意外的是十七竟也没有推开他，反倒很自然的被那人搂在怀里。
这什么情况？吴邪捅了胖子一下，用眼神问道。
胖子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脸上挂着吴邪同款疑惑。
这时那人忽然转头看向他们，嘴角浮出一抹痞笑，“怎么？吴家小三爷想在这看着我们叙旧情？”说着手指还暧昧的在十七嘴唇上轻轻滑过。
卧槽？
吴邪和胖子如遭雷击般彻底愣在了原地，脸上一瞬间变换了好几种表情，很是精彩。
坐在床上的十七皱起眉头，一把拍掉黑瞎子的手，扫了一眼他□□一样的装束，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扭头冲吴邪和胖子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确实认识这个一身黑|帮气质的不靠谱家伙。
接收到十七递来的让他们安心的眼神，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默默的朝着病房门口走去，“朋友？”吴邪凑到胖子耳边悄声问道，胖子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小哥的情敌。”
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从没有关严的门缝里悠悠飘了进来，十七默默扶额，心里不由得琢磨她究竟与哑巴做了什么才让他们产生了这种误会。
黑瞎子嘴角的弧度弯的倒是越发大了，“道上传言果然不能尽信，感情你是和哑巴？嗯？”
十七横了黑瞎子一眼，动了动身子退出他的怀抱，显然不打算回答这种无聊又愚蠢的问题。
察觉到十七的动作，黑瞎子挑眉一笑，又凑了过去，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委屈，“这么久不见，连句话都不打算跟爷说吗？”
“为什么来这？”十七垂下眼睛，语调中满是敷衍。
“当然是为了陪你跨年。”黑瞎子单指挑起十七散在肩头的一缕发丝，笑着说道，“做哑巴张的情敌可是很有压力的……”
“……”就知道是这种无聊的回答，十七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这个原因不满意？那换一个，”黑瞎子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十七额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收起了眼中的调笑之色，缓声道，“怕你被刺激的精神失常，所以特意来，接你回家。”
十七眸中电光骤然闪过，“沈默的事，你知道多少？”
“全部。”黑瞎子挺直的鼻尖擦过十七耳廓，语调轻柔，如情人间的脉脉耳语……
与此同时，门外。
“沈默又是谁？”吴邪蹙眉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胖子靠着墙抽了口烟，低头略略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不过倒是听说过十七妹子以前和盘口里的一个小伙计关系不太一般，但是道上的传言嘛，听一半扔一半，不能当真。”
“道上还传这种事情？”吴邪满脸不相信，在得到胖子的肯定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啊。”
“嗨，”胖子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漂亮女人嘛，最让人关注的就是这个了，哪行都……”
胖子话音还没落，就听见病房里隐约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我靠，这是怎么了？!”胖子把烟一扔，一把推开了病房的门。
房间内，十七扶着病床赤足站在地上，呼吸略略有些急促，双眸被苍白的脸色衬的愈发漆黑，满含锐利冰芒，直直的射向站在门口附近的黑瞎子，黑瞎子还是那副痞赖样子，对着闯进来的两人无辜的摊了摊手，低头悠闲的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仿佛自己只是个恰巧路过的闲散看客。
“怎么回事？这朋友见面都他娘的兴打架了？”胖子面露警惕，挡在十七前面，“不管怎么着，也得顾及十七妹子的伤吧!”
吴邪快步走到十七身边，想扶她躺回床上去，十七没有动，只轻轻按下吴邪的手，冲着黑瞎子冷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黑瞎子挑挑眉，墨镜后的眸子里神色不明，与她对视了好一会，才勾起唇角缓缓开口，“爷不忍心。”
说完之后便潇洒的摆摆手，扔下一句明天见就径自离开了病房。
看黑色风衣消失在病房门口，十七眼中寒光慢慢褪去，垂下头坐回了病床上，脸色似乎又比之前苍白了几分。
吴邪站在十七身侧，脑中无数的疑问飞来飘去，想问却莫名的张不开口，只觉眼前的空气一寸一寸化作透明可触的界限，把面前之人裹在里面，一个房间，咫尺之距，却觉得身处两个世界……吴邪叹了口气，只轻声叮嘱了十七一句好好休息就拉着胖子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