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1 / 1)

元明做完晚课,再来见陈珑的时候,长公主殿下她才刚刚吃完晚膳。

庙里的饮食都是素的,陈珑虽然不是个无肉不欢的,然而到底还是觉得嘴里面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如今正捏着蜜饯的梅子含在嘴里。

“师太来了。”

元明手里握着卷经书:“再叫我师太,我就把你剜了去替佛祖喂鹰。”

陈珑啧啧一叹:“出家人慈悲为怀。”

“我悲悯有度,总有不值得我怜悯的。”元明一笑,搁下书卷,和陈珑相对而坐,二人之间然一豆幽幽的烛火。

元明:“你的‘十万丈红尘’呢?”

陈珑不搭理她,抬手捏了梅子递到她嘴边儿:“这梅子挺甜的,你吃了,嘴说不定就没那么苦了。”

元明低头衔住那梅子,含在嘴里,道:“我们出家人讲究不打诳语,我对你嘴不甜,那绝对不是我的原因。”

陈珑轻咳一声:“你这一遭外出云游,又尖酸刻薄了许多。”

这两个人说起话来都是一副笑脸儿,偏偏说出来的话都不中听,讽刺来讽刺去的,可着人心窝子戳,跟吵架似的。

“经历了一番人情冷暖,知道了人都待见说好话的。”元明喝一口茶:“好话都说给别人听了,对你就只剩下掏心掏肺的大实话了。”

陈珑无奈地一笑,轻咳一声:“我有事儿要问你。”

“你和太医令章随是出自同一个师门下的?”

元明点一点头:“你说我那师侄?他是我师兄的关门弟子,学了一半儿我师兄人没了。我们这些行医的身份卑微,他有心混口官粮吃,我就放他出了师门。”

她说到“身份卑微”的时候,还抬眼看了眼陈珑。

医者的身份愈降愈低,跌到尘埃里是先帝,也就是陈珑她爹执政最后几年时候的事儿,士农工商,原本和“农”平阶的医者最终沦落到连商人都不如了。

“如今都混上太医令了,看来混得委实不错。”元明啧啧一叹。

陈珑轻咳一声:“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

元明点一点头:“大师姐?我当然记得,她入宫之前,我曾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师父数百弟子,最珍重的便是你母亲,每每教导我们,都说是‘若懋生修习,必不出数日即可精通,安有尔辈之愚钝’。”

陈珑的生母安懋生出生名门庶支,因先帝早些年做皇子的时候,有性情疯癫的声名在外,所以只取了庶女给他。安懋生的生母则是早年太医令顾明生的长女。顾沉因诊治不力之罪被贬谪出京,在清庭郡内闲居,因医术享誉郡内,除安懋生以外,十年内收徒数百,唯将安懋生作为行一,门下咸称尚未及笄的安懋生一声“大师姐”。

元明问:“你是怎么了,忽然想起来问我这事情?”

陈珑托腮:“我近来频频听见一位‘安姓医者’,忍不住在揣测,是不是我母亲。”她印象里的昭源皇后安懋生,永远低垂长眉,静好温柔。会拥起幼小的弟弟,轻声哄着“阿瑾”、“阿瑾”。

“安姓医者千千万,你怀疑是大师姐,必然有其他道理——是和什么事情有关?”

陈珑想起那一日陈珣在自己耳边说得话来,道:“阿珣前几日被一丸药迷昏,我总疑心章太医令他早已将那丸药的配方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章太医令的幼子也跟我说,他家中有他父亲珍藏的一本册子,上头有一位药方,天长日久地闻过,可以叫人疯癫。”

元明听了这话,愕然一惊。

“章随那厮,都有孩子了?”随即又抿一抿嘴:“倒也是,你母亲入宫那会子,他都二十出头的青壮小子了。”

陈珑也惊了:“你到底多大年纪了?”

元明一扬手,做事要抽她:“说好了不问我年纪的!”

陈珑掰着手指头算:“我母亲是大师姐,那是因为沾了和我外祖是祖孙的光,打小儿便养在我外祖膝下,章太医令如今四十多岁的人了,和你是师叔侄,而且你还见过我母亲……”

元明给她气笑了:“我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入门的时候才几岁,恰巧和你母亲有过寥寥数面的缘分——大师姐生得好看,师父又常常提及,那时候还是她身为皇后,出宫荣归故里的日子,场面煊赫无比,我便记住了,至于章随,他是被我师兄捡回去的,虽然名义上和我是叔侄,实则是要比我入门早的。”

陈珑点点头。

元明:“知道了?”

陈珑:“知道了,你如今二十几岁了,原来也不比我大多少,为什么见了我就叫我喊你姨?”

元明手里头的那卷佛经差点儿没扔她脸上去。

“咱们话题都拐哪儿去了,继续说大师姐。”元明轻咳一声,拉回了话题:“我入门的时候,大师姐都入宫一年多了,章随也进门两年多了,也不晓得他如今怎么样了,总之当年还是个很年轻的愣头青。”

她说着忍不住又偏了话题:“章随发福了吗?秃顶了吗?他当年也是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风流第一等的人物。”

陈珑轻咳一声:“没有,在他那个年纪里,长得依旧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风流第一等的人物。”

元明点一点头:“哦,那还好,不算太可惜——他妻子是谁啊?”

陈珑:“我也记不清了,仿佛是我母亲赐的婚。”

元明便道:“那他们两个便是认识的了。”

她又拐了这两个弯儿,才悠悠说回正题:“我虽然是师父的关门弟子,然而他老人家老来多健忘,到底不如壮年时候教习的多。你说的那两个方子,你母亲学没学过,我是不知道的,反正我是没有学过。”

陈珑抿一抿唇:“那你有没有学过,控制疯症的?”

元明点了点头:“这个倒是有,我写了方子给你看。”她说着就拿了笔,没几下便写好了方子:“只是这方子里头,原有几味药,药性太烈,我试过调整,又因为没有可实验的病人试试药性,只好先搁置着。”她说着圈划了几味药。

“只是这药原是对应症结的,须得是后天害了的疯病,或者是被药物影响,以至于神志不清,才有效用,否则也只能大略控制住几分,暂时有一时片刻的清明。”

陈珑看着元明又在纸上圈划出几味药来,将那方子递给了她。

陈珑接过来,叠好收在袖子里,自己个儿则又捏了一颗梅子吃。

“你这一遭出去,是为你长姐归置尸骨,如何了?”

元明摇头长叹:“时日相隔太久,已找寻不到了——终究是我对不住长姐。”她说至此时,飞扬的眉目终于是低垂,轻轻一叹:“我护不住她,也护不住她的孩子。”

陈珑伸手握住元明的手腕:“你那时候才多大。”

元明其人,所有情绪永远都是淡淡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过伤感了一会子,就转过神儿来。

“不说这个。”她抬手指一指隔壁厢房,那里是萧溪憩息的居所:“你是不是要把小姑娘许配给你弟弟?”

陈珑点一点头:“配不配?”

“天造地设两个人。”元明摸着下巴:“是很相配,只是纵然天命如此,也要看两个人乐不乐意。”

这也是陈珑有些个发愁的事情,于是托着腮帮子无奈地一叹。

“是很难办。”

元明又道:“你和你那一位,瞧着也很相配,一个福轻,一个命薄。”

陈珑无奈扬眉:“左右他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他。”

两个人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萧溪试探的声音响起:“珑姐姐?”

“进来吧。”陈珑扬声道。

萧溪便推门进来:“珑姐姐,元明师太。”

元明轻咳一声,抬眼狠狠剜了一眼陈珑,个中意味不言而喻。陈珑有些个心虚地抿一抿唇:“小阿溪,快来坐。”

萧溪捧着一盘棋进来:“扰了珑姐姐和师太了。”

陈珑摇摇头:“我们二人本就是闲散得慌,在这儿瞎聊天,你来了正好,陪我们说说话。”

萧溪跪坐在她身边。

陈珑□□鱼进来又点了一盏灯搁在桌边儿:“要下棋么?”

萧溪点点头,抿唇微笑道:“太安静了。”

陈珑愣了愣,若非遇上萧珪,她是想过的——如果真的改不了自己的命数,那不如元明一道儿归隐山林,浸入这一片安静里。

是他把她留在了喧嚣人间里。

山林佛寺的夜晚安静得让人害怕,是骇人的沉默,叫人永远不敢高声言语,唯恐惊扰佛祖。

陈珑指一指对面儿的元明:“那是个臭棋篓子,你们两个一起和我下,看看能不能赢我。”萧溪便挪到元明身边儿:“请师太多多指教。”

元明轻笑一声,搁下手里面的经书。

“说不上指教,等着吧,咱们两个一定杀她个片甲不留。”

风过竹林,万顷碧涛沙沙作响,陈珑含笑落下一子,眉眼有光。

日子就这么过去,永明寺倚着竹林,背山靠水,柳树环寺,远比供了冰鉴的内宫凉爽闲逸,萧溪很快就习惯了,吃素斋吃得下巴都圆了一分。

这一日她顾镜自视,捧着腮帮子看了看,又转而看向陈珑:“怎么我就圆了,珑姐姐就瘦了这么许多呢?”

“说来话长。”陈珑抿一抿唇。

“我有所念人啊。”

窗外一声笑。

“你的所念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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