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看着小丫头送完信儿,片刻不停又直奔角门,门帘掀起的刹那,隐隐见到了一袭白衣。
石城宅男见识浅薄,也不再多想,走到叶欢和陆氏祖孙旁边,陪着三个路人甲乙丙一同在堂下罚站。
见到孙恒打开信纸看了一眼又陷入沉思,叶欢悄声问道;
“大郎,你猜还会问我们什么?”
应该是问我什么。
小夫子心中纠正叶欢,抬眼看看推车老汉。
倪阳端坐堂上,稳如泰山。
他又看看春二娘,肩膀耸动,低声抽泣。
暗暗叹了口气,对叶欢和陆氏祖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叶欢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朗这是什么意思?”
李牧轻声回答:
“看着便是。”
他知道恤银案大概会轰轰烈烈的开始,安安静静的结束。
陆氏祖孙和自己拿到恤银,崔无伤定罪。
看似皆大欢喜,实则无可奈何。
对哪一方都是如此,不能接受也要必须接受。
握刀之人,目前分不清是独孤远还是孙恒,或者两者皆可。
借着自己这把刀,除掉了倪阳豢养的一条恶犬,虽然没有真正让他伤筋动骨,但日后行事也会收敛许多。
何况这件案子,目前只是画了个省略号而已。
表现出一点点立场,将暗牌打成明牌,尽管没能将对手打成春天,但好歹也算是赢了一局。
对倪阳来讲,先抑后扬,精心布局,环环相扣,大秀演技。
表面处处受气,暗自成竹在胸。
被孙恒气,被独孤气,被李牧气,直到被逼无奈,才让崔无伤出场。
随后落下春二娘这颗棋子,利用李牧逼得孙恒和独孤远无法坐享其成,只得表明态度。
螳螂捕蝉,究竟谁是黄雀,都出来亮个相吧。
以免日后偷偷躲在角落放冷箭。
莫不如摆明车马做上一回。
祭出崔无伤这个背锅侠,也等于丢掉了一身的麻烦。
是赔是赚,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而自己这把刀,先是被孙恒独孤利用,狠狠捅了倪阳一下,后来又被倪阳利用,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崔无伤今天要是安然无恙的上堂,孙恒想必会有和独孤远相似的手段,分辨出两个蒙面人口供真伪。
届时再如法炮制,崔无伤就是对倪阳的致命一击。
可惜倪阳抢先一步废掉崔无伤,再将绣春坊大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逼着孙恒不得不联合独孤远。
毕竟案子还未开审,被告就变成活死人,再进行下去也毫无意义。
二人谁也不想单独面对倪阳日后的反击,只能暂时结盟。
倘若当时两人没有任何举动,独善其身,任由倪阳将矛头对准李牧,那么彼此都会感到齿冷,将来便再无一丝结盟的可能。
只得在幽州夹起尾巴做官,试图和一号大佬掰掰手腕的心思,也会彻底沦为空想。
至于崔无伤失魂一事到底是不是诡异所为,三人都不会在乎。
一方想用更大的后浪盖过前浪。
另一方则想要留下引子,以便随时翻盘。
“他们应该都希望昨晚我能干掉崔无伤吧,呵呵,这种感觉,真是不太好。”
李牧大脑飞速运转,尽自己所能的将事情抽丝剥茧,分析清楚。
虽然还有很多地方疑点重重,但这已是他目前最大的能力了。
这还要多亏昨晚丁斩的推断,除了崔无伤之外,几乎八九不离十。
都是演技派啊…
难怪丁大哥会退出山海卫,
更别说我这种两世宅男了。
心内自嘲,李牧抬头看向公案后四位大佬。
孙恒面色如常,沉声道:
“虽然崔无伤魂魄被夺,但妄图杀人灭口的行径,手下两名铁衣已经交待清楚。
由此可见,恤银一案确有其事,本官定会彻查清楚,给边军遗孤一个公道。”
说罢他又看向李牧:
“李牧,虽然你打伤崔无伤,但念在事出有因,你李家又数代忠勇,为国戍边,法无可恕,情有可原。
之前的八十告官棒就算做是对你的惩罚,今后定要好自为之,不可再犯。”
李牧躬身表示受教。
太守王旭面带笑意,接口问道:
“李牧,可曾想过去书院求学?若有心思,我可以替你引荐夫子。”
李牧摇头谢道:
“多谢大人美意,小子年少,志向不高,只想游遍山海,开开眼界。”
王旭好心被拒,也不着恼。
“无妨,但有想法,找我便是。”
李牧再次躬身道谢。
独孤远这时也摸着脑袋咧嘴笑道:
“你小子既然祖上数代戍边,想不想到将军府,给我做个亲兵校尉?到时随本将出征,也能在山海走一走。”
“多谢大将军抬爱。李牧虽无心从军,但若是妖冥入侵,李牧绝不做缩头乌龟。”
“哈哈哈,无妨,今后有事就来将军府找我,在辽阳,我还能罩得住你。”
独孤远挑衅的看了倪阳一眼,转头又看向叶欢:
“你呢?师傅是山海卫提刀,想来你的身手也不错,何必做个散修,不如来我这里。同样做我的亲兵校尉。”
叶欢更是闲散惯了,军规严苛,他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找苦吃,听完忙连连谢绝。
“哼,害得老子白跑一趟。”独孤远嘟囔两句,突然神色一正,对着倪阳沉声道:
“倪大人,今后莫要慢待我军中儿郎,要是有一天妖族打过来,想要大家伙儿卖命,就先把事情做在前头。”
“不劳独孤将军费心。”倪阳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独孤远对孙恒拱拱手,转身离开大堂,策马而去。
孙恒看了李牧几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彼此都不是蠢人,今日之事,他对李牧着实有几分愧疚。
虽为夫子亲传,一贯以清正自诩,但久经官场,很多事身不由己,徒唤奈何。
他又不能像独孤远一般撇下脸面招揽,只希望不要留下什么心结罢。
等到衙役记下几人住址以便补发恤银,李牧叶欢扶着陆氏祖孙,刚要离开大堂。
身后传来一阵冷嘲: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自古英才遭天妒,李牧,你可要小心了。”
李牧攸的转身,目光戏谑。
“前日路遇一个疯癫文生吟诗,觉得入耳便记了下来,大人不妨品评。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