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上正行驶着一艘大船,船身破开如墨般黑沉的江水缓缓地靠近水中心那片死寂之地。因为最近都没人敢靠近这片水域,此时四下无人,寂静无声,连鸟雀都失语。
那大船的船舷位置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满头小辫,梳着马尾,以白色的银冠束发,银石坠角,女的一头卷曲长发,红衣绿裳——正是白初岫和涂清人二人。
涂清人看着越来越近的水域,道:“那湖中尸体所散发出的怨煞之气染黑了这方圆五里的水域,已经形成了周境,致使此地上空阴云笼罩,日光不透,生人近此灾厄缠身,船行至此迅速下沉,怕是有小溟海的程度了。这次的事情恐怕不简单。”
白初岫翻身坐在船栏上,不以为意地道:“怕什么,这点小事我还不放在眼里。”
涂清人不想浪费时间在反驳“我并不是怕”这种无聊的问题上,遂转了话题,“昨天我试探着离开此地,发现出了京城十里地后,万物消退,只剩一片迷雾,再往前却是不可能了,绕了一圈都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小世界只有京城这一块地方是真的?”
涂清人点头:“对。”
“有些奇怪。”白初岫蹙眉,他并不知道副本世界为了节省成本,一般都只有部分是真实的,故疑惑道:“我来到这儿的这几天,可以看出这里有完整的规则,所有事物都真实可感,可以确定不是一个幻境,但那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涂清人也是一脸迷惑:“按理说越是完整的世界,天道规则才会越完备强横,可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却差点被这个小世界的天道压制,到现在都只能使出一小部分的力量,想要直接离开此界也颇为困难。”
“我也遇到了这种情况。”白初岫看向前方,神情有些不好,“而且这个世界总给我一种熟悉的讨厌感觉。”
他不耐的啧了一声,烦躁更甚,“要不是为了找到鱼珠,我真是不想在这里多呆片刻。”
涂清人闻言忍不住讥笑一声:“鱼珠?你不是说她不是鱼珠吗?”
被挑衅了的白初岫这次却罕见地没有发火,反而在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道:“她身上并没有龙血石。”
龙血石,涂清人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顿时脸色也变得不是很好看,“你拔了逆鳞?!”
龙有逆鳞,不可抚触。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当他遇上心悦之人的时候,就会拔下逆鳞送给对方。流下的龙血包裹住龙鳞,就变成了龙血石。
而龙族对自己的龙血石是有特殊感应的。
白初岫没有在席青尧身上感知到龙血石的存在,这也是他一直不确定对方是不是鱼珠的原因,光是没有妖气这一点是不足以说服他的。
手一撑从栏杆上跳下来,他无所谓地道:“我也不是故意拔的,不过是当时受了伤,刚好脱磷了,就顺手送给了鱼珠而已。后来她又被我连累而死,有些愧疚罢了。”
“而已?罢了?”涂清人冷笑一声,嘴上说着“而已”、“罢了”,却又对一个无法确定的相似之人爱屋及乌?不就是曾经被拒绝过一次吗?至于一直拧巴到现在吗?
她心内全清楚,却不愿再多说,冷声道:“随你。”
白初岫瞥她一眼,又不乐意了,刺道:“你在这阴阳怪气什么?本来当初说好了我俩之间的婚约作废,要不是你突然变卦,还跑去跟鱼珠说些有的没的,她也不会跟我闹翻,私自跑回未澄湖后被白涂暗害而死了!”
涂清人一点都不慌,冷静反驳:“别这么理直气壮,你敢说你当初缠上鱼珠不是因为她跟你一直以来暗恋的人长得相像?我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你……”白初岫一噎,正待再说,就听一个侍卫近前问道:“小侯爷,到地方了,是现在就下网吗?”
白初岫转头一看,发现大船在他的庇护下已经行驶到水中心了。那浮在水面的尸体密密麻麻,近在眼前,怨气和煞气都凝成了实质,变成了赤黑色的烟雾在水面弥漫。
白初岫果断下令:“下,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捞几具尸体上来。”
他这次来到这里,一是为了找到席青尧,二就是调查真相了。这个世界很奇怪,只有京都这片地方是真的就算了,而且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好像与这件事有关,让他不得不在意。
侍卫领命下去了,从船上下了一张大网,从水里捞了几具尸体上来。
把尸体放在甲板上,涂清人一把火把缭绕在尸体上的尸气给烧了个干净。那火是赤红色,却没什么温度,在烧完尸体后,又转移到搬尸体的几个侍卫身上,把他们沾上的尸气也给烧了。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小侯爷从哪里找来的奇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功力。
白初岫蹲下身,把尸体仔细查看了一番,“这几具女尸俱没了五脏六腑。”
涂清人也在一旁蹲了下来,“而且还都被挖了双眼,拔了舌头,割去了鼻子。”她撩开女尸的头发,“耳朵也削去了。”
“听起来像是封厄术。”另外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初岫和涂清人回头,就见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搂着席青尧落到了甲板上,然后男人取下面具——是连潮。
“珠珠。”白初岫见此,面上一喜,“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席青尧面色有些发白,刚刚从河面经过,她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么多非同寻常的尸体,就有些没缓过来,她僵着声音道:“我没事。”
白初岫不明所以,把人一把拉了过来,“真的吗?我不信。”
“啊!”席青尧突地离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距离更近,不由吓得闭上了双眼。
就算是这样,白初岫还要在一旁瞎逼逼:“你闭眼睛干嘛?是不是身体不适?之前雷兕兽伤你很重吗?”
席青尧被摇来晃去,还要忍受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差点口吐白沫——旁边这傻子能不能心中有点btree地闭嘴!
一旁的涂清人看不下去了,道:“你别晃了,她只是被这些尸体吓着了。”
白初岫闻言还十分无法理解的样子,“不可能,这有什么可害怕的?”
其余人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
席青尧被他这“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会害怕吧”的语气一刺/激,也没心情去害怕了,她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白初岫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就惹着她了。
两人在那边闹别扭,这边连潮从尸体边直起身,他刚刚一直在查看这几具尸体,“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些女尸身上确实有封厄术的痕迹。施术者的功力应该很高,尸体在接了地气之后至今没有化成厉鬼。”
语毕,他又接着道:“虽是如此,但因为那封厄术比较特殊,会把魂魄拘在尸体上,现在接了地气,就不能再见血气,要不然按照这怨煞之气的规模,她们若是尸变,怕是有些麻烦。”
作为一个主恋爱玩家,席青尧在一旁听得满脸问号,封什么?见什么?那都是什么玩意儿?
见她一脸迷茫,连潮就向她解释了一二。
封厄术,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封印术,主要是用于有极大可能化为厉鬼的惨死之人,施术者会趁那人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挖去双眼,再割去鼻子,拔掉舌头,削去双耳,最后将处理好的尸体用符布包裹悬于空中,尸体不接地气就不能化鬼。
“而且就算化成厉鬼,那厉鬼目不能视,鼻不能嗅,口不能说,耳不能闻,不能入轮回投胎或者进入鬼界修炼,想要找害死她们的人报仇也无济于事。”连潮思索着道。
“那这样是不是也能遮掩一些东西。”席青尧听到后半段,提出一种可能性,“就算我们召出这些鬼魂,也问不出什么消息,对方这样做还可以掩盖事情真相。”
白初岫道:“确实,就算我们现在召出这些女尸的魂魄也得不到有用的线索。”
席青尧道:“不过这些女尸还没了五脏六腑,这也是封厄术的一部分吗?”
“不是。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要使用封厄术的原因——被活生生挖了五脏六腑,这种痛苦足够化成厉鬼了。”连潮低眉喃喃道,“这不像是鬼族的手笔,鬼族犯不着用这样的封印术,倒像是人为。”
“这也太残忍了,那幕后黑手究竟是有什么目的?”席青尧蹙眉,“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调查清楚真相,这样我们才能从这个世界出去。”
说完,她猛地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正懊恼着,就听白初岫道:“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席青尧:“嗯?”
白初岫疑惑道:“我进入这个小世界后,有一个念头莫明在脑中一直萦绕不散,那就是只有查出真相才可以离开这里。怎么,你不是因为这样才如此说的吗?”
席青尧这才反应过来,打着哈哈道:“啊,对,我也有这种感觉。”
连潮和涂清人也是如此,大家便一致决定不管其他,先专心调查真相,可惜目前的线索只有女尸这一条线。而最简便的招魂那一条方法看来是行不通了,他们便只好退而求其次,从尸体本身查起。
席青尧道:“按照大师兄的说法,这些尸体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但她们却在春祭时突然从水里冒了出来。这附近也没有地下暗河之类的,应该是有人特意把尸体搬到了此处。”
涂清人道:“搬尸体的人肯定是知道什么,但目前我们对那人是谁并没有线索。”
白初岫蹙眉:“这条路也走不通。”
席青尧道:“那我们能把河里的尸体都捞出来吗?”
连潮道:“只要不沾上血气,小心一些无妨。”
席青尧喜道:“那我们就把尸体捞出来,让百姓来确认尸体身份,这样也好总结出死亡线索。”
几人一听,觉得这样可行,待正要动手,异变却突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