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轮对决结束，最后留下鬼宗堂、剪云楼、灵霄寺和九阙府进入三赛。
为稳妥起见，由炎鸣上场。
炎鸣的武功虽在颜氏和楼畏行之下，但武挑对面这三个门派的人还是不在话下。
所以这也是八大派剿灭不掉，江湖门派又为之忌惮的原因，从护法暗主到总司，基本能以一多挑。
当然也不乏有个别例外……
三赛结束，鬼宗堂对战剪云楼，两派各抽取对方的名签，再决定是应战还是弃权。
当念到自己名字，亓律昭讶异地看着炎鸣，不过很快便明白这并非巧合。
如果以何怀彦的意图，不想放过鬼宗堂，肯定要确保两边差距悬殊，何怀彦深知她的功力，所以名签筒里不管写多少都是同样名字。
“下场啊！别浪费大家时间！”
“要是觉得输不起干脆弃权得了！”
“我看呀八成是心里没底，知道打不过剪云楼，哈哈哈哈哈……”
“开什么玩笑，根本没可比性好吗！柳云初虽说不是大弟子，但打她绝对跟玩似的！”
“鬼宗堂终于要掉榜咯！”
“大快人心啊！”
……
场外七嘴八舌口齿锐利，恨不得将他们削成肉片。
鹤衣本来就护犊子，听到这忍不住跳出来大骂。
“就你那破门派，总面积连牛棚都比不上，你们掌事以前就是个惯偷，偷招式偷秘籍，不然哪轮到你们这些泼皮在这指手画脚，呵，让你八十招都打不过！有这闲工夫看戏不如保佑保佑你们那破牛棚别被大风给刮走了！”
“呦，我当谁呢，原来是上次被柳云初打到重伤的那颗绿头菜啊，还活着没死呢。”
“狗屁！你就是死了几个轮回小爷都还逍遥着！”
“魔教……魔教就是魔教！说话简直有辱斯文！”
“你夹着嗓子说话才真让人恶心，说我有辱斯文，那我还骂你是脱裤子放屁！”
“你！你！你……”
那人一屁股坐位上，瞪着眼手抖得像拨浪鼓。
“你简直不可理喻！目无尊长！”
鹤衣儇佻笑道：“我敬老尊贤，可你配哪条？”
“行了！”
何怀彦竖眉发话。
“你们只有十个数的考虑时间，不应战，视为弃权。”
十……
“我上。”
炎鸣拉住她：“让怀骕去，他们至少能打个平手。”
八……
“柳云初抽的是我的名字。”
“反正世人都道我教目空无人，违规才符合章法，那我就破了这规矩，鬼宗堂向来不受这委屈。”
五……
“右使觉得何怀彦不会留后手吗，他要的可能不止让鬼宗堂身败名裂，贻笑千古。”
三……
“你打不过他。”
二……
“我尽力。”
一。
不等炎鸣说话，亓律昭跳上武台。
四周满目幸灾乐祸，耳畔隐隐传来他们的嗤笑。
“鬼宗堂律昭向阁下讨教。”
深呼气。
对方抱拳回礼：“剪云楼弟子柳云初。”
话罢，还未对战，亓律昭已先感受到由对面扇气卷起的风动，搅得台上枝叶发出簌簌声响。
长扇十二寸，乃剪云楼惯用兵器。
铜锣敲响，比试开始。
柳云初手握扇柄，扇锋带着森然气息向亓律昭去。
此人看着身材单薄，上手够狠。
亓律昭后跳，以躲闪避，说实话以她的实力面对如此攻势真是连剑都抽不出，好在这三年轻功不是白练的。
柳云初着空隙又一个反刺，充满肃杀之意。
扇还未到，已将亓律昭的颈项逼出一道血痕，飞溅几滴血珠。
扇气袭人，将人冲到武台边，而后化作无数光影围在周身，对准前方。
灵敏的反应让亓律昭侧翻躲过瞬击。
但受扇气所冲，鸦九剑被弹开，柳云初趁机逼刺，亓律昭迅速两个翻滚抽出障刀抬手挡住扇锋。
“叮—————”
星火四射。
接着全程防守，以身体承受扇气，几番回合骤然觉到体内有股灼热力量似要破膛而出！
忽地想起风玉瑶说过，从服用到发作至少要一刻钟，看来应该是毒效起作用了。
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反击！
既然炎鸣说怀骕能与他打个平手，那她现在多少占据点上风。
自断障刀，扇气弹回。
柳云初被弹开，片片树叶擦过他的脸刻进身后台柱，亓律昭后跳，步点绳索凌空翻身，顺起鸦九剑轻落于武台中央，手挽剑花直逼对方咽喉，在最后一寸骤然停下。
漫天飞叶腾空散落。
“承让。”
武场静寂，众人瞠目。
柳云初输了，亓律昭也没好到哪。
她单膝跪地，剑尖抵着台面，伸手抹去嘴角血渍，眸中透出凛然的目光。
毒效在体中发作，导致内力紊乱，登时吐出一口血。
“咳咳咳咳咳……”
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血液，源源不断从口中咳出。
柳云初见状连忙上前及时封住她几处穴位，炎鸣跳上台朝他道声‘多谢’，随后抱着人转身跳下武台。
“炎右使这是要去哪儿啊？”何怀彦目露危严，“现在可没到结束的时候。”
“倘若何盟主愿意将规则改成鬼宗堂继任盟主之职，那我还能多留一会儿。”
守门弟子见眼色行事，将武场大门关上。
炎鸣冷笑：“人命关天，名门正派就是这样做的？”
“若把东西交出来自然会放你走。”
“什么……”
何怀彦背手而立：“右使不知道吗？”
清墟门弟子纷纷拔剑。
他昂头拢袖，望着天：“江湖太平。”
果然。
不管他们今天是否遵从规则，八大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哈哈哈哈哈，江湖太平，”炎鸣讥笑，“何盟主，这事得问问你自己啊。”
“锄杀魔教，斩杀妖孽！”
不知是谁起的头，到后面所有门派都齐齐附和。
“锄杀魔教，斩杀妖孽！”
“锄杀魔教，斩杀妖孽！”
“锄杀魔教，斩杀妖孽！”
……
呼声直冲云霄。
有的也并非真恨鬼宗堂，更多是气氛使然，为喊而喊，好像不附和就沦为了魔教的阵营，以后行走江湖便会受人排挤，久而久之，越说越真，到最后就真的打从心底恨他们，或许没有原因，只是因大势所趋。
魔就是邪，邪必锄之。
“啊——————”
武场大门被乍然劈开，喊声戛然而止！
人人侧头向外望，只见一个尸体穿过烟雾给扔到武台上。
“何盟主，本座敬你是长辈才遵守规则，你若耍诈，本座便拆了你那清墟门！”
有人当即认出说话者。
“是红粉骷髅！”
“谁啊？”
“鬼宗堂的教主！”
颜氏身后跟着楼畏行，两位暗主和教众。
何怀彦急了，回头用眼神质问，手下弟子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咋回事，明明大会开始前都已经确认过总教和暗部没有动静啊。
就算这里离督崖近，临时过来也要一天路程。
除非……
“魔教的人果然奸猾。”
颜氏反笑：“谁会在一个亏上吃两次啊，对于你何盟主，无需遵从章法，本座答应你提出的要求已是给足你面子。”
瞥了眼炎鸣怀里的律昭说：“把她交给裴识卿。”
“是。”
耳闻雀鸣，亓律昭悠悠转醒。
盯着床幔脑袋空白，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
裴识卿走过来坐在床沿，伸手试探额头道：“嗯，退热了。”
“右使他们呢……”
声音涩哑，如火灼烧。
“你还有空关心他们。”
裴识卿摇头笑，亓律昭问他笑什么。
“可真有你的，为了榜首竟不惜服毒。”
亓律昭半睁着眼，睫毛轻轻忽闪像一只被惊动的蝴蝶，她吞咽口水道：“好……渴……”
裴识卿叹气，“我看你就是找死，”说归说，还是将事先配好的药碗递给她。
“风玉瑶的半成解药已经给你用了，但我只能替你缓解毒性，不能根治，往后少用内力，不然……”
裴识卿食指轻弹瓶身，指力震出一道裂纹，“每动一次就损害一次五脏六腑，到极限之后，”指节轻敲，瓶身断碎。
“我……知道……”
“也是，风玉瑶不可能没告诉你。”
裴识卿：“这段时间你就在这调养吧，教主准许你养好之后再回去。”
“教主？教主什么时候来的……”
当时她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这些等你能坐起来再说。”
裴识卿主攻医术，所以他的暗部看起来更像医馆。
满院簸箕堆晒着各种药材，甚至每天指使部下先捣完药再出任务。
他闲散躺在竹椅，手拿一把蒲扇，身旁火炉上正温煮着药，浓郁的中药香飘满整个小院。
这种云淡风轻，悠然自得的画风论谁都无法将他和魔教联系到一起。
正假寐，属下递给他一张拜帖。
“何人？”
“外面自称是九阙府的。”
裴识卿慢慢睁眼，接过拜帖看，字迹笔走龙蛇，“还真是客气，”随手丢掉说，“请人进来。”
“是。”
他拿着蒲扇给小火炉扇风，并没有因贵客到访起身迎接。
“九阙府登门魔教暗部，这事传到外面你觉得何盟主会怎么对你，”裴识卿笑容颇有深意，“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解老家主呢。”
“这件事何怀彦知道。”
“何怀彦？这么快就连尊称都不叫了，至少也得称呼人家一声何老吧，聂盟主。”
“鬼宗堂消息还真是灵通，既然裴暗主已知道，那我直接开门见山。”
“请。”
“我要带走你这里一个人。”
“我这？”裴识卿大笑，“聂盟主，你最好不要越界。”
聂篌丝毫不畏惧：“我是受人之托。”
“何人？”
“当朝三皇子，北庭王之命。”
皇室的人？裴识卿神色凝重。
“武试大会北庭王目睹了全过程，此人因有恩于他，所以想带走给她医治。”
“你觉得除了我，皇室还有人能救她吗？”
“裴圣手闻名江湖，若论医术在皇室确实无人能及，不过江湖嘛，还有一人。”
裴识卿眉尖敛起：“你认识卫赴？”
“不便相告。”
“我如何能信你？”
聂篌将象征卫赴身份的信物展示给他看。
“总之，你信与不信，我今天都要带走她。”
如果是旁人他早将聂篌扔出去了，但对方是卫赴……
裴识卿内心纠结。
倘若教主知道他擅自把律昭交给九阙府……
转念又想。
可这个人是卫赴啊。
说不定真能救这女娃子一命。
左右思忖，暗下决定。
唉，也不知自己那点演技能不能蒙混过去。
“裴暗主有戒备也是正常，不过我没必要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来加深江湖纷争，至少我还未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
“你等着。”
裴识卿走进屋，见人脸色青白地趴在床沿，快步上前扶起来靠着软枕。
他嗔责道：“你再作死我就是神仙也救不得！”
“我……我口渴……”
委屈的模样顿时让人没了脾气，来桌前倒了药茶递过去，亓律昭接过，闻着苦味五官扭曲。
“你还嫌弃？你现在的命可就靠它吊着呢。”
亓律昭憋着气喝完，生怕吐出来又赶紧捂住嘴。
“你呀。”
见她一脸苦愁，到嘴边的狠话什么也说不出了，裴识卿叹气：“自作自受。”
以往三年，亓律昭与他们的接触仅限任务，也不会推心置腹过多深交，但这段日子，她忽然觉得鬼宗堂里每个人都很可爱，看似凉薄，特立独行，实则都懂得要什么，就算身负万千骂名，也活得直指本心。
脑海里交叉充斥着阿娘与元恪苏的话。
——离开这高墙宫阙，去过你自己喜爱的人生，再不要回来。
——小殿下，你生性自由，既然已经死过一回，何不销迹去过你自己喜欢的人生，好好活下去？
可要真正做到，哪能如此容易，而做到的人又何尝不是让旁人妒忌……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她谨慎地盯着裴识卿，慢声道：“坏的。”
“你不用再当我的药材罐了。”
亓律昭嘴角抽抽，心想明明是好消息，这对你来说才是坏消息吧！
“那……那好的呢？”
“有人可以救你，”裴识卿接着说，“虽然他们不可信，但卫赴值得。”
昏迷前亓律昭就只记得最后四个字。
卫赴值得。
谁是卫赴……